六次诺贝尔提名却,被混乱私生活掩盖光芒的谷崎润一郎

日本近现代文坛上,不少作家爱娶艺妓,在谷崎润一郎之前,年轻时的泉镜花要娶艺妓铃,他的老师尾崎红叶坚决反对,并给出了“选择师父还是选择恋情”的两难题,泉镜花不得不等红叶死后才敢和铃在一起。在谷崎之后,太宰治要娶艺妓小山初代,也遭到长兄的极力反对,为了初代,太宰治自愿从本家除籍。不过这两个人感情生活的荒诞性,加起来都比不过谷崎润一郎。年轻时的谷崎之所以会结婚,只是因为觉得自己“不能总是这么放浪下去,必须要有个家,然后泡在书斋里,安静地思考和沉淀”才下定决定成家而已,在他的眼里,娶个妻子就像为家里添加一个道具。对婚姻严肃性的不重视,使得他的感情生活混乱无度,而他笔下的故事,又大多来源于个人经历。

谷崎润一郎的创作主题有主仆恋、恋足癖、恋物癖、恋母情结、婚外恋、同性恋、老少恋、甚至包括角色扮演、性虐恋等等,夸张点来说是只有你没见过的,没有他没写过的。现在感官电影的桥段,不过是对他作品的拙劣模仿,而大多对日本的刻板印象也起源于他。

别的作家可以根据年纪来介绍,而谷崎润一郎要根据感情生活的变化来介绍。

1886年,谷崎润一郎出生于东京某个米商家庭。早年家境富裕,后期贫困,1908年进入东京帝国大学国文系,开始接触希腊、印度和德国的唯心主义、悲观主义哲学,文学上受到现代主义波德莱尔、浪漫主义爱伦·坡和唯美主义王尔德的影响,最终形成了他虚无的享乐人生观,早期作品透露恶魔主义理念,倾向于展现畸形的人物性格和变态嗜好,包括施虐与受虐的病态快感,扭曲的女性美和心理错位意识等等,后期坚守唯美主义,强调女性崇拜,捍卫美的纯粹性与独立性,并在丑与恶中寻找美的存在。

谷崎润一郎

大三时的谷崎由于交不起学费而退学,开始直接从事文学创作,很快受到日本唯美主义大师永井荷风的注意,永井对他的评价很高,他说:

“在明治文坛上,谷崎润一郎成功地开拓出一片谁也不曾插手,或者说谁也不能插手的艺术领域。”

至此,谷崎正式登上日本文坛。

20多岁时谷崎迷恋艺妓初子,希望娶她为妻。可初子已经被人包养了,在她得知谷崎的感情后,为了不辜负包养她的人同时成全谷崎,她想到了自己的妹妹,于是撮合二妹千代和谷崎成婚。这段经历成了《芦刈》的创作蓝本。

和千代结婚后,两人还生了个孩子鲇子。千代虽是艺妓的妹妹,却是个贤妻良母型的女人,这让喜欢刺激的谷崎润一郎大失所望。初子除了千代外,还有个当时才15岁的三妹圣子,谷崎又看上了青春靓丽的圣子,认为小姨子是“可造之材”,于是计划要少女养成,产生打造自己理想型妻子的念头。为了方便实施自己的计划,他干脆把千代打发回老家照顾他父亲,自己却在东京和小姨子半公开地同居起来。本想就此和小姨子结婚,谁知圣子心有所属,只好不了了之。这段经历成了早期代表作《痴人的爱》的创作蓝本。

谷崎润一郎和千代

除了有少女养成的荒唐念头外,谷崎还干出过受让妻子的行为。当时谷崎和新锐作家佐藤春夫两人关系很好,经常来往。佐藤了解到谷崎在与圣子交往后,对千代充满了同情,在谷崎的推动下,佐藤和千代走到了一起。可当圣子拒绝他的求婚后谷崎立刻回头找千代复婚,佐藤万万没想到谷崎会出尔反尔,已离婚的他正要和千代结婚,可谷崎概不承认之前自己的态度,索性两位作家当场绝交。

几年后,谷崎又想给千代找一个能照顾好她们母女的丈夫,据说一开始想到的人选是弟子和田六郎,佐藤听说后立刻与谷崎夫妇见面,经过三人讨论,谷崎决定成全佐藤和千代,随后三人联名在《朝日新闻》上发表“让妻声明”,内容大概就是“千代跟谷崎离婚,跟佐藤结婚。鲶子由千代抚养,谷崎家的住房让给佐藤和千代。”

发表声明的第二天,这件事就被传的沸沸扬扬,由于谷崎住在神奈川县的小田原,因此又称为“小田原事件”。这段四角恋常常被拿出来当做文学家道德败坏的例证,而这段经历则成了《食蓼虫》的创作蓝本。另外,关于佐藤春夫有个小插曲,佐藤在太宰治还是无名小卒时就注意到了他的才华了,经常写信鼓励他。不过后期芥川奖评选的事情,两人又闹的很不愉快。

谷崎润一郎混乱的私生活到这里就平静了吗?并没有!45岁的谷崎丝毫没有受到被圣子拒绝,或和千代离婚的影响,他很快就对20多岁的女大学生丁未子继续进行理想妻子养成计划。和千代离婚的第二年,谷崎与丁未子结婚,不过他很快就发现对于中年男人而言,把年轻女孩培养成心目中的理想妻子,实在是一件心有余而力不足的事情。

谷崎润一郎和丁未子

谷崎和丁未子一年后就分开了,他开始把注意力放回先前认识的富太太根津松子身上。松子原姓森田,森田家属于在大阪驰名造船厂的永田家族,松子的父亲森田安松是永田三十郎的外孙,她从小便是大家闺秀,成年后嫁到富商根津家。谷崎很早开始就对松子一见倾心了,只是相识之初觉得两人地位悬殊很难有什么可能,才会和丁未子结婚。不过随着根津家的衰败以及松子在婚姻中不受宠的处境,谷崎开始对松子展开攻势,两人的关系在旁人睁只眼闭只眼的情况下快速升温,谷崎甚至可以到,松子娘家出钱建的寺庙里隐居写作,期间还有松子陪同。

谷崎润一郎和松子

森田安松有四个女儿,松子排行老二,有本叫《谷崎润一郎情书集》的出版物,讲的就是他和松子姐妹之间来往的书信,信中谷崎视自己为松子夫人的仆人,而中期的代表作《春琴抄》就是这么诞生的。后来32岁的松子和根津离了婚,谷崎也和丁未子离婚,又和松子再度结合。在松子的陪伴下谷崎以她们四姐妹为原型又写出了长篇小说《细雪》,当萨特看完谷崎润一郎的《细雪》后曾说:“这是现代日本文学的最高杰作”。

其实男欢女爱的故事并不是稀罕事,不论是《芦刈》中嫁妹妹给心上人的阿游,《痴人之爱》中来者不拒的娜奥蜜,《春琴抄》中美女毁容的春琴,还是《细雪》中的四姐妹……谷崎小说里用女性独特的形象承载了矛盾、情色、物哀、欲望、爱情等各种各样的元素,由畸形的社会面貌和畸形的审美观念组成出故事,竟然毫无违和感。其实在阐述自己的创作观念时,谷崎就表达过需要从伴侣处获得创作灵感的需求,对他而言,婚姻生活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创作需要,包括他的少女养成计划也不过是为了打造理想型妻子,这和《洛丽塔》中的恋童癖是完全不一样的,他把自身独特的感情经历作为原型,还把家布置成故事中的样子,在这种环境里写作,幻想自己就是书中的人物,实现最终揭开人类内心中最原始感情意识的目的,这就是谷崎润一郎小说中最与众不同的地方。

日本作家中村光夫曾评价谷崎润一郎时说:

“自开始写作以来,一直就与时代背离,他对政治既不理解,也不感兴趣。虽然他有着旺盛的创作欲,但丝毫也没有作为社会的一员的自觉。谷崎的文学是靠艺术上的完善来弥补社会现实性的缺乏。这是日本现代小说的通性,而他则是罕见的例子。但是如果只因为他的作品从一开始就没有社会现实性,他才能够达到艺术上的完善,那么单从这一点来说,他的存在本身就是对日本现代文学的一个绝大讽刺。”

在文学成就上,谷崎把不入流的风俗小说提升到严肃的高度,最终影响了世界,在1958年至1964年间他六次获得诺贝尔文学奖提名,甚至在1960年与1964年进入到最终候选5人名单中,1965年还当选首位美国文理科学院的日籍名誉院士,要不是这一年病死,1968年诺贝尔文学奖的得主还会是川端康成吗?

最后还有一个小故事,谷崎润一郎与芥川龙之介在1927年曾展开过论战,在小说的创作手法与价值观上两人有分歧,崇尚真善美的芥川认为,作家不该把私生活全都写到作品里,只有不像“故事”的小说才是最纯粹的小说。谷崎则认为:“凡在文学中能最多地具有结构美的东西就是小说”。为此两人一度针锋相对,若不是芥川后来自杀,他们的文学争辩一定会非常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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