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10月30日,中央电视台拍摄都昌老爷庙。
地点:
都昌县
类别:
旅游
笔者摄于2015年4月
2014 年 10 月 30 日,中央电视台科教频道《探索·发现》栏目组在都昌县拍摄“中国百慕大”专辑。
资料来源:九江市志
如果你从星子驾车通过鄱阳湖二桥(都九高速公路鄱阳湖大桥)前往都昌县,上桥后就会看到对岸湖畔左侧有座小山包,山上树立着几座晃动着长臂的风力发电机。山坡下的湖边,有一片不寻常的建筑。
老爷庙航拍 摄影:李明宏,2022年10月
如果你从湖边的沙地走到那建筑前,或者坐船从前面经过,会看到有五块排在一起的巨大的经过切割的白石头,上面写着五个红色的大字“大慕百方东”。
这五个字有些令人费解,可能是刻字的人特别仰慕一位叫百方东的人物或者神仙,在此弄了条宣传标语。
有人会说,读反了,应该是“东方百慕大”。我觉得没读反,现代横排字当然是从左到右读,如果复古(比如搞个繁体字的“東”),就要有明确的指向。对联的横批,可以看平仄确定哪边是上联,以明确左右读的方向。横匾则要看题字人落款图章的位置,这五个大字没有落款,却在右侧有块小字体的碑刻,远看如落款一般,当然应该从左向右读,就是“大慕百方东”。
调侃归调侃。既然往外国的“百慕大”上面套,就不应该玩这种复古,就好比搞个“國眾合堅利美”的金字牌匾,算是什么呢?
笔者摄于2015年4月
“百慕大”、“百慕大三角”,或者“大魔鬼三角区”的故事,早就不流行了。百慕大是北美佛罗里达半岛东南部的一块三角形海域,据说这里曾经频繁发生神秘的轮船、飞机失踪事件,被称为是全世界最危险的海域。上世纪八九十年,神秘主义、宇宙幻想等成为全世界流行的大众文化,百慕大三角被笼罩上了诡异的氛围,这些失踪事件甚至被认为是外星生物、四维时空或超自然现象导致。
经研究、分析和统计发现,百慕大并无特别之处,那些神秘的失踪故事多为以讹传讹。如今,魔鬼三角区的故事已没多少人再当回事儿。
我第一次关注都昌老爷庙,在九十年代初中期。有一次在市内吃饭,看到餐厅的墙上有幅名为“世界神秘之地”的挂图,就是在简易的世界地图上标注出那些有名的诡异之地,比如百慕大三角、埃及金字塔、复活节群岛等。
在那幅地图上,东亚区域只有一块神秘之地,在中国江西省北部,上面标着:“都昌老爷庙”。我看到时大为惊异,真没想到,中日韩等等国家,这么大的面积,才只有一个神秘之地,这个与埃及金字塔并列的古怪地方,居然在九江。
老爷庙建筑群 摄影:李明宏,2022年10月
后来知道,鄱阳湖畔的老爷庙位于都昌县以西的多宝乡,与星子县城隔湖相望。千百年来,在老爷庙前的水域,折桅沉舟、葬身湖底者不计其数。泛舟经过此地者,无不视之为危途。昔日,行船到此前,船工们都要上岸焚香烧纸,牺牲祭奠,祈求神灵保佑。
老爷庙大约也就是这么来的。老爷庙是人们的俗称,据称始建于唐代,庙名初无考。元代末年,朱元璋与陈友谅在鄱阳湖展开人类中古史上规模最大的水战,这场战争打了一个多月,从鄱阳湖南端打到北端,直至长江,最终陈友谅战死,朱元璋大获全胜(见《九江历史上的今天 · 10月3日 · 鄱阳湖大战与陈友谅之死》)。
据说,朱元璋在这一水域乘了一叶轻舟督战,被陈友谅军追杀,眼看得走投无路,却有一只巨大的王八从水里钻出来,救了他的性命。后来朱元璋敕封该庙为“鼋将军庙”,鼋字写得复杂,老百姓就称它为“元将军庙”。
元将军碑 笔者摄于2015年4月
朱元璋这种烂故事太多,了无新意。笔者就搞不懂,他到底是什么职业,怎么总像是条丧家犬一样被追得绕着鄱阳湖乱窜,而且从来都是一个人,该不是做小偷的吧?
撇开他为了神化自己瞎编的故事,朱元璋一定来过这座庙,很可能在此地安营扎寨。打到一段湖面时,已接近鄱阳湖大战尾声,朱元璋的吴军占都昌,陈友谅部队占星子,隔湖对峙多日,后来吴军完成水陆合围,陈友谅不得不向长江突围,结果被流矢射中而死。
已经占据优势的朱元璋,怎么可能还会被人追杀,这民间故事瞎编得真是没谱。
历史上这座庙不是为了供奉大王八,正相反,它是为了镇压这帮大王八、蛟龙之类的妖物作乱,以保佑航道平安的。因此,它也受到了历代统治者的加封。清代中期,被封为“显应将军庙”。光绪年间大修,更名为“定江王庙”。直到民国三十五年(1946)修葺,才改称“老爷庙”。如今,它是座道观。
定江王庙横匾 笔者摄于2015年4月
再来说东方百慕大的传说。当年笔者听说它的故事时,将信将疑。后来问过一位都昌的朋友,他很确定地告诉我,死亡之地的传说是真的。他在年少时坐船过老爷庙,突遇大风浪,险些遭遇沉船。
无数水难发生在老爷庙附近水域,有明确的历史记载,这与那个捕风捉影的百慕大三角的传说并不相同。宋代诗人苏辙行船过此地,遇大风浪,差点丢了性命。民国二十九年(1930)七、八两月统计,沉船十七起,丧生达三十余人。清末在老爷庙建立的“同仁堂”,设有专船、专人,以司抢险救生。
笔者摄于2015年4月
因此,到了上世纪八九十年代,随着特异功能、神秘现象等文化的流传,老爷庙水域被冠以了“东方百慕大”,有了很多我懒得复述活灵活现的故事。为此,有关部门组织的多次科考、探险活动,试图解开老爷庙的谜团。各类媒体报道从未停息,2013 年,中央电视台还来到老爷庙拍摄纪录片。
老爷庙真是神秘之地么?那只王八会不会是外星人?笔者去过老爷庙,观察了地形环境,再找张卫星地图看看,稍加思索就知道了其中的奥秘。不需要看任何资料,也不需要做更多调研。
Google 地形图
老爷庙山上的那些风力发电机已经给出了沉船之谜的答案。
作为中国第一大淡水湖,全江西 95% 以上的河流都汇到鄱阳湖,最后通过这一段最狭窄的水道流向长江。在这鄱阳湖的咽喉之处,水道陡然之间拐了个近 90 度的大弯。从老爷庙到湖口这段几十公里内,有包括庐山在内的两岸群山对峙,构成了一条狭长通风管道,可以说就是个风洞。
早年的内河船只都是木制帆船,吨位小,不抗风浪。老爷庙前的水面,风向、风力变化太快且无法预测,很可能这一段还是风平浪静,转个弯就是浪激风涌。如果来不及转帆或者收帆,可能瞬间被扣在水里。
江西省风力资源最大的区域就在鄱阳湖这一段,江西省第一组风力发电机,就建在老爷庙山上。变化的水流、难测风向和强大的风力,在木帆船时代形成了老爷庙的死亡区。
老爷庙前的鄱阳湖水域转折处,对面是庐山 摄影:李明宏,2022年10月
如今的老爷庙早就不是什么死亡地带。都是没风帆的大铁壳船了,这点风浪水流又算得了什么。王八将军再威武,也啃不动铁家伙。
当年笔者就没搞明白,这么简单的事儿,为什么要多次组织科考、探险?是有钱没处花?有一回问都昌的朋友,对方苦笑说:怎么办呢,总要找点什么宣传一下吧?
2022 年春天,笔者前往都昌探访鄡阳城遗迹,路过县城时,看到每一个电线杆上都挂着宣传语:东方“百慕大”,江西都昌县。
看那旗帜上的看照片有两处,一是老爷庙,另一个是沉入鄱阳湖底的鄡阳(见《九江历史上的今天 · 3月5日 · 沉鄡阳,浮都昌》)。
我一直以为,在老爷庙前立起那一行血红的大字,很残忍。千百年来,这里沉船无数,冤魂缠绕。面对着曾经的哀鸣与死亡,这么做合适么?现在竟以沉入水底为自己的标志,以“魔鬼区”为自己的象征,这种宣传思路,令笔者很是不解。
都昌号称才子之乡,千年来进士数量在九江排在头一号(175 人)。都昌有文化、有技术、有物产、有名人,难道真找不到宣传点?
都昌县城 笔者摄于2022年2月
最后聊点轻松的。
据说老爷庙的签很准,很多九江人会专程来求签。本地人也说,老爷庙求子特别灵。大概在 2002 年,笔者第一次去老爷庙。那一回跟朋友一起两家人,我带着女儿,朋友带着儿子。为了图开心我们让小孩子们去抽签玩,拿回来看,居然都是求子签。签上写的是打油诗,表达的意思却很明确。
朋友的签很直接:就是生儿子!女儿带给我的签也很好解:第一个是女儿,但别担心,后面是儿子。
不服不行,老爷庙的签实在是太准了。有了这么灵验的指引,那我就信心百倍地再生一个吧,结果,就有了二丫头。
《九江历史上的今天》是介绍本地历史的系列短文,每篇选取有明确史料记载的发生在当日或当月的一个事件,配以相关的照片、新闻图片和文献书籍等影像资料,并对事件缘由及产生的影响作出适当的评述。由于笔者水平有限,资料残缺,必有谬误及取舍失当之处,诚请批评指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