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卫东诗:2019第四组

作者像
作者简介:  张卫东,生于1959年末。80年代后期开始写诗。2001年5月至2010年5月与成都部分诗人发起创办诗歌民刊《人行道》。2012年4月开始独自创办诗歌民刊《或许》。自印有诗集《幸福日子的艰难时事》,《物色》,《从来处来》,《一个“逃课生”补交的作业》。现居成都。

苍山茶 • 洱海水


在成都开往昆明的高铁上


时速达到200 公里后, 远景比窗外的树荫
更为清晰。 看它们缓慢移动, 片刻,
就让车内的喧声滑向安静的茶水,
让那个忙乱中被提包砸中的人坐了下来。
而先前帮我放置行李箱的女孩
已在身边打开了手机。 此后, 无论噪噪中
发生着什么, 她都一脸淡定。
夫人泡茶回来, 说这趟车已坐满, 高姐
叫两个贵阳来的乘警到前面看看,
还有没有赶掉本次高铁的旅客空出的座位。

现在, 时速已达 299公里, 结伴的老女人
突然又将音频的振幅推向了峰顶,
她说要高兴, 说只要自己高兴了就行……
重庆已过贵阳已过, 前面是曲靖,
五个半小时, 钻洞、 穿山, 跨过北盘江,
车已出黔, 但我现在不想用典。
入云南, 见过苍山、 洱海已五年。
五年呀, 湖光与山色可会有什么改变?
而身旁这个女孩, 一路温文尔雅。
夫人该醒了, 划船的昆明就剩几十公里远。



双廊,阴晴不定的小镇


蓝尾雀或玛格丽特花, 带来的只是空间
转换, 小普陀却是固定的景点。
拍婚纱照的情侣们抓住了暴雨的间隙,
任海水的灰直逼她们飘忽的
裙底。 免单的下午茶因雨推迟了两小时,
让客栈的玻璃露台反复换算着
天光透过云层给出的折射率。
花草点缀的天井固然给镜头的打开
平添了雅致的美, 浮动的云,
却不断拉低或抬高着我们对海面期许的
亮度, 让对面的苍山间或地隐入
云与雾的天际线。 虽不是你诗中描述
的联合收割机坐入温度适中
的玉米地, 但我还是强迫自己尽力提前
想好傍晚的菜单和出、 入房间
该换的不同鞋子, 好在雨水
停止的片刻, 沿石板路到湖边,
乘亮拍下夕光中属于两个人的洱海苍山。


傍晚的洱海


在双廊水明漾水景客栈*



从玉几岛回来, 下午茶早已过了三巡。
晚饭后, 暴雨就抹去了西岸的
山影。 仿佛一切都很自然, 你却触到
词语的敏感。 好像曾经遭遇的
速度是一朵茶花的莫名遮掩。
子夜已过, 你站起身来, 换了把椅子。

天井上方的玻璃雨棚, 居中有
个方孔, 下挂一盏吊灯, 雨水就顺着
电线滑向灯罩, 淌入水景的池中。
当你移步放下另一本书, 晃眼
感到一片晦暗。 雨声泠泠, 她们已经
上楼去了, 开心像维罗纳的童年。

但通达带来了言语危机, 思忖却不及
清脆雨滴。 他说池水微波不是
你的情绪, 比如, 往昔描述的一座桥,
如寂静送来的《命运交响曲》……
是啊, 你早已不是懵懂少年,
但是否还能套用 “ 乌鸦 ” 的称谓?

就像猛然听到谁谁的死讯, 时间并没
给出答案。 即便睡眠催促着你,
却无奈自然固有的内在逻辑。
都说空间广大漫无边界, 可你的言说
却不及词语。 他们不知宇宙的
宽度, 就像我不知道死亡的具体日期。


* 位于大理洱海东北岸双廊镇的一座水景客栈,正对洱海、苍山,左临玉几岛,右临洱海双廊湿地公园。


在双廊,夜望洱海、苍山


午夜两点, 风催促着涛声, 给疲倦
却又亢奋的失眠人带来想象
发散的绝对空间。 比如, 点一支烟,
就会联想到燃一炬火把也能
照一叶孤舟,从眼前漆黑
的海面开始, 冲着苍山十九峰闯进
它可怕传说中十八沟中的一沟,
并登临它可能最高的峰顶……
但我不能。 我不是猎户不是
采药人, 想象不出它的林深与险峻
以及气象叵测的诡异和危机。
所以只能以陌路人的姿态,
端坐这临海露台吹吹风, 或者换个
思路, 想象某个有月的晚上,
一阵弥渡的清风吹至放羊
的山坡, 坡下有条水流清幽的小溪。
或者再继续假设: 一个不慎
打碎了细花瓷瓶的女孩, 在她身后,
有一张青年时代孤愤的脸。
而现在, 他却面对看不清的
这海那山, 伴着无眠, 渐入老境……


南诏国风情岛


洱海中觅食的小麻鸭



别对我说神奇。 近处是野草茂盛的湿地。
它们渺小, 羽毛褐色, 划动水面
细微的波纹。 天蓝的时候, 其形明晰,
遮蔽一点光阴。如用诗来隐喻,
我会感到功能大于形式, 会相信另一类
活着的觉醒。 比如, 它一个猛子
扎下去, 给我片刻的领悟: 生存的硬朗,
有时真能敌过晦暗的词语。 然
偶尔飞起来, 又恰似 “ 夕光中的蝙蝠 ”*,
撼动不了苍山, 也掀动不了洱海,
甚至叼不起蹼下一只稍大的鱼。 此刻,
它们双双成对。 虽然有风的时候,
海面的浪,需要我们原谅它们
藏匿的弱小与仓皇, 像原谅暴雨中静默
的蛙鸣。 但我还是想说, 它们
游弋时焕发的勇敢与机敏。只是,
问了几个当地人,都不知道它们的学名。


* 诗人西川有诗 《夕光中的蝙蝠》。



傍晚, 经过南诏国*风情岛


出 “月亮宫”* 右转,是一条细长的海湾,
一路过来的山茶、 月季、紫蔷薇,
红与白的玫瑰点缀着临海商家的门脸。
天色将尽的时候, 云层低垂,
灯闪烁, 变幻着大雨将至的奇异色彩。
穿过圆形广场, 是登船的码头,
人影稀疏。 唯有轮渡停摆的岛上,
那座高矗的白色城堡特别抢眼, 说是
南诏王当年的宫殿。 当我驻足,
向偏左一点看, 在距它不远的稍低处,
有尊汉白玉的观世音, 兀立在
绿树丛中。 如果我说: 现在,
我以历史身份打这儿走过, 是否就能
唤得记忆的洱海再次诉说, 或
点画出苍山血色的边线? 而事实却是:
这儿的大妈正跳着白族风情的
“坝坝舞”。当我转身, 撞见一个
农妇,沿路的“酒吧”还未调好最后的音符……


* 八世纪崛起于云贵高原的古代王国。 由南诏蒙舍部落首领皮罗阁于唐开元二十六 年(公元738年),在唐王朝的支持下先后征服了西洱河地区诸部,灭了其他五诏,统一了洱海地区后建立。天复二年(公元902年),被汉人权臣郑买嗣以政变所灭。
* 著名舞蹈家杨丽萍修建在洱海东岸双廊古镇玉几岛上的私家别墅。


大理红龙井街


在大理, 我写了一首赞美诗

古城北门的风再次吹向了崇圣三塔寺,
作为非佛教人士, 我先赞美了
塔的高大与寺院的壮观, 并且觉得
能 “跳出三界外”,真的很好。
虽然, 面对无边佛法, 我确实作不到
“ 六根清净 ”, “ 不在五行 ”……。

就像你说:“ 无以爱,无从说爱 ”*。
但我还是去三十里外赞美了 “ 蝴蝶泉 ”。
是不是语境转换的又一次错愕,
让我不得不赞叹古泉今日的
延绵? 当我离开各色蝴蝶展翅的标本,
漫山的玫瑰正开进人的眼睑……。

让我赞美你: 喜洲粑粑, 古城银饰,
满街叫卖的酸辣鱼; 赞美你
风雪中月亮奉上的桃花酒, 以及
“ 三道茶 ” 的仪式感; 赞美你
满目的太阳能、风力发电,
用 “ 绿色除藻法 ” 置换着的洱海水质。


* 取自哑石长诗《断章》。



是夜, 从玉洱路转道红龙井


他说五华楼右转有条不错的人工渠,
红龙井是这古城休闲的景区。
小部分失忆还真不是你带给他的。
就像刚恢复意识的植物人,
真的无法在午后的茶水里, 描述那
最初的感觉是不是真实可信。

往往是 “ 记忆酒吧 ” 打烊以前,
路边的灯火就熄灭了大半。 她说她
来不了了! 晚风咋起的时候,
你独自一人回到昨天的房间。 然后,
就想起了他的 “ 绝望 ” 所言,
穿越, 仅仅是个词语关闭的拐点。

如果, 不是垂叶榕留给尤加利树对
街道复制的回忆, 那么困惑,
也许只是畏难于某个梦境
因闪回对 “ 蒙太奇 ” 的另类排序。
就像再次触摸时那迫不及待
的手握在此地需要重新熟悉的街衢。


大理“洋人街”


大理, 请允许我此刻的孤寂



洱海门下, 孤星流泪。 你抬头西望,
有入夜苍山轻薄缭绕的雾气。
背向 “ 一个送葬行列从前面经过 ”*,
清早我们出门。 但,昨夜的
天空并没倾覆, 丢掉白昼时分古城
给它的规定意义。 雨如歌。
青年的到来或是相异于我们的轨迹。
荷尔蒙还是力比多*?你说那是
病中老人年轻时的所为。 可
时空却不能说,这是 “ 垂直的绝对 ”*,
就像记忆中苍洱源头的流水,
是否, 会因开发的混浊而有所割裂?
比如午前,几个葱绿女孩,
与我保持了一本 “卡夫卡” 的距离。
她们随意的踢着砖石的粗糙,
无所顾忌的把笑语从街东洒向街西。


* 取自扎加耶夫斯基诗《黑鸟》。
* 取自余怒诗《夜晚欢迎辞》。
* 力比多即性力。这里的性不是指生殖意义上的性,它被称为:“力比多”(libido),指一切身体器官的快感。精神分析学认为,力比多是一种本能,是一种力量,是人的心理现象发生的驱动力。



午后,在大理“洋人街”



“维也纳酒店”位于“洋人街”入口处左边。
再前行一百米,有家“唐朝衣馆”。
在它斜对面,过街,“野鹞子酒吧”灯火
昏暗。一阵声嘶力竭叫喊后,
歌手开始了忧郁的弹唱随着灯光懒懒的
幻变。靠窗的背阴处,一个老外
正和一位中国女孩侃侃而谈。一束光
刚好打向女孩开放的笑脸,片刻,
她的神情又好像变得矜持散漫。
我听不清他们都说了些什么,却想起了
前苏联的一部故事片,据说取材
“基诺夫事件”。记得里面有这么一句
台词:“在我十六岁的时候,我
恋爱过。小姑娘梳着可爱的小辫子……”
此言出自事件策划者暴露之前。
从洋人街出来我就想,这就是文化交融
的东、西方吗?都说“大数据”、
“后现代”。此刻谈诗,却好像既是强迫
也是伤感,就像某次关于误读
的交谈,仿佛一个悖论,词语无法洞穿。

                                        2019.07.22—08.06


大理古城五华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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