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父亲


        父亲离开已经有四个多月的时间了,这篇文稿也就拟了这么久。标题是早就想好了的,在父亲最后的一段日子里,也想过如果父亲真的走了,自己是不能再做什么的,就只有写下些东西以纪念父亲罢了。这篇文稿的标题一直立在这里,自己却总是无从下笔,心底莫名的抵触父亲离开的事实,就连手机里面父亲的视频也不敢或不忍去看了。也会让自己给出许多逃避的理由,推迟下笔的时间。或许会随着时间的推移,父亲生前的一幕幕才会像那画板上的油墨,愈加的形成永不消退的印迹了。

        最近,总会在一个人静下来的时候想起父亲,想起他生前的一些点滴。我想,可能就是这些点滴才是自己最应该记录下来的。

        于是,落笔。


他是我的父亲。

        他于2011年7月3日12时30分离开了我,永远地离开了我们。

        原以为,父亲退休后能够安度晚年,共享天伦,哪料想却突患恶疾,撒手人寰。

        父亲的一生相对平凡,不能算作大富大贵,从学生、技术员,企业负责人、一个不是很大的领导、退休、生病、直到离世,都是在殚精竭虑中度过的。听老辈人讲,人只有耗尽了心血,才会离开的。我想父亲是为了家庭、为了子女,无尽的付出,过度的耗尽了心血,才过早的离开了我们。

        不敢说,父亲是我心中那巍峨屹立的大山,是那奔流向前的长河,但他却一直是那为我为了整个家庭遮风挡雨的庇护伞。或许你会说,每个父亲都应有这样一份责任,但对于这份责任,我的父亲是勇于担当。

终生节俭

        家里生活不敢称富贵,但也接近衣食无忧。但父亲对自己总是相对节俭,一年也就只会添置一两件新衣。我淘汰的衣服,只要不是太时尚,父亲都能接受。父亲的单鞋、棉鞋、旅游鞋加在一起不到五双,最贵的才三百多块,那还是去年在北京手术后我给父亲新买的皮鞋,我从未想过那竟是父亲最后的一双鞋,陪伴他走过病发后不到一年的人生路!父亲节俭,看不惯浪费,但对家庭对子女却从不捉襟见肘,从我上学、工作、结婚、购房、购车、生子等等等等,只要是必要的,都是倾其所有。我家的冬季取暖费,每年都是父亲提前替我缴纳,总是在事后才告诉我:“今年的取暖费,我给你交了”!

留下的存折密码

        在收拾父亲的遗物时,发现留下的几本存折,数目最多的也就是六十几块,但每本存折里面都会夹着一片纸条,上面写着存折的密码。显然,父亲曾预见过自己的离开,我总是试想父亲在写下这几个再简单不过的数字时,是怎样的心情!父亲在弥留之前,把我叫到身旁,叮嘱我还有多少医药费没有报销、工资卡上还有多少余款、奶奶以后怎么赡养等等等等,让我记下就是了,我当时只能默不作声,心中却百感交集。

病痛中的父亲

        父亲在病重期间,我在家里住了不到十天。不到十天里父亲身体每况愈下,躺下就会不住的喘息,只有坐着才能稍事缓解,每晚最多只能睡眠2-3小时,累的不能承受了,坐着也会睡着。父亲睡眠时间最长的一晚,是他离开前的那晚,他坐在凳子上,头抵在床上的枕头睡了4个小时,而那竟是他的最后一晚。我在家里住的不到十天里,父亲开始时能够自己下床大小便,后来就是扶着墙慢慢行走到卫生间,再后来他没有力气下床了,就让我买一个大便器,在床上大小便,我当时没有买,我认为如果这样,那就再也没有信心下床了。现在,我知道当时自己是非常残忍的,父亲平时是一个非常刚强的人,不到万不得已、无能为力,不会自己放弃的。若不是病痛的折磨,他自己是坚决不会这样做的。我在家里住的不到十天里,父亲不住的喘息在每天加剧,那是因为癌细胞已经侵蚀肺部。父亲总是说,癌症转移到哪里我都不怕,能吃饭能睡觉就行,就怕呼吸不行,最后得把我给憋死。但最后真的像父亲自己说的那样,父亲因为呼吸障碍,而离开。我想,当一个人连正常呼吸都已经成为奢求的时候,其他的一切都会显得那么毫无意义了。父亲从发病、手术、放疗、化疗、直到离开,不过十三个月的时间,在这段时间里,父亲消瘦了、精神大不及从前了,但他始终没有放弃生存下去的期望,能坚持自己做的一定自己做,自己去放疗,自己去沈阳换药,在沈阳住院期间自己去化验,取结果,找医生探讨治疗方案。回家后,只要身体允许,就坚持出去遛弯、走步,父亲跟家里人说,只要能动一定会走,自己也想活下去!但后来,他真的是走不动了,也吃不下了,连半碗鸡蛋羹、一个小花卷对于他来说都是难以下咽。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常说的用坚定的信心来抵抗病魔,可能就不是那么容易实现了。

给父亲洗脚

        我从未给父亲洗过脚,父亲也没有让我洗过。在父亲不能下床,最多只能坐在床上时,我给父亲洗过两次脚。当我把手巾在温水中洗过拧干后交给父亲,他自己擦脸擦手,我半托着把父亲的双脚放入水盆,为父亲搓了又搓,父亲的小腿瘦得就剩下一层皮了。父亲只能用双手撑着床,低着头,不住的喘息,我的眼泪滴入了水盆。

一条烟留作来客人用

        今年春节时,我给家里拿了几条烟,节后剩下了一条。父亲在手术后就不再吸烟了,我在家里住的不到十天里,父亲对我说,柜子里面还有一条春节剩下的烟,留着以后来人抽吧。父亲虽然没有说明,因为什么事情来人,但我已经意识到那件事情就是父亲的离开。在父亲离开后,吊唁的时候,就真的把这条烟拿了出来,用来招待来的客人,这也算是随了父亲的心愿吧。

撒手人寰,留有遗憾

        我在家里住了不到十天以后,就回鞍山了,在鞍山住了四天。从鞍山回来后,父亲已经住进医院了。父亲自己后期是想住在医院的,他说到了医院什么都方便,万一有个紧急情况,家里人不能处理,到了医院就不怕了。据说,父亲是用担架抬上120急救车去医院的,没料想这一去竟是无返的。父亲到医院后用了差不多一个白天来调整和缓解呼吸,等到我晚上从鞍山回来后,呼吸才稍见平顺,但话却说不来半句。父亲在医院共住了两晚,第一晚基本没有睡眠,我是凌晨四点才睡的,父亲却是不断的往复着躺下和坐起,终究无法入眠。第二天白天再开一路点滴,连扎了八针也没有成功,医院建议行锁骨下静脉注射,我当时意识到再给父亲这样的治疗便是折磨了,所以就放弃的再开一路点滴的想法,这一白天开似在正常中度过,但也是父亲最后的一个完整的白天。第二日晚,父亲坐在凳子上头抵着床上的枕头睡着了,我以为一切安好,所以凌晨两点左右也就睡了。我大概早上七点多起床,据母亲说,父亲早上不到六点让大姑给热的牛奶,吃的面包,还让我打开一直关闭的电视开了几分钟的新闻,之后就躺下了,不到十点我又给父亲用吸管喂了些牛奶,但我隐约发现父亲的眼神中充满了迷离。我以为情况比较正常,就出去吃午饭了,没想到急迫的电话还是不期而至。当我赶到医院时,父亲已处于弥留之际,眼神已经完全迷离,但还是盯着我,是遗憾、是留恋、是乞求、还是在哀怨。手臂不断的摆晃,嘴里说着病好了,不用再找医生了,当时我真的懵了,虽然这种场景我曾预想过,但到了需要面对的时候,我却无所适从。当我从医生办公室跑回来的时候,父亲已经停止了呼吸,我的眼泪无法阻挡的夺眶而出。虽然医生往静脉里注射了不知道名字的液体,但父亲的心跳声却再没有响起。当时,父亲的眼睛是没有完全闭上的,头歪在一旁,我能够想象出父亲在最后那一刻,对于生存的渴望。我对父亲哭诉着:以后再也不用打针了,以后再也不用吃药了!爸,咱们病好了,能回家了!

        我轻轻的扶正父亲的头,用手抚拢父亲的双眼。

        我为父亲最后一次擦拭身体、剪了头发、剪了手指甲和脚趾甲。我想,这真的是最后一次了。

        当把父亲抬回到家里的时候,灵台已经布置好了。父亲病重时与我说过,有特殊情况的时候回家。就这样,在家里为父亲吊唁了四天。

        四天后,把父亲送到殡仪馆,进行遗体告别,然后火化。我记忆中最深刻的是,在遗体告别之后,要进行火化了,在把父亲推进火化炉之前,我给父亲跪下了,最后给父亲磕了三个头,算是和父亲的告别吧。

        当我抱着父亲的骨灰离开殡仪馆的时候,我知道,父亲真的离开了!

孩子问爷爷干什么去了

        在父亲离开的这段时间里,孩子问过几次爷爷,我们总是说,爷爷出差了之类的话。有一次回台安,孩子一进门就挨着屋的跑,后来问我爷爷呢!我偷看了母亲,她哭了!还有一次,晚上我哄孩子睡觉,我偷偷问孩子,你想爷爷吗,他说想,我说只要你听话,好好睡觉,在梦里就能见到爷爷!在背过身后,我哭了!

        父亲生前十分喜欢孩子,孩子也愿意和爷爷一起。父亲和母亲是孩子出生后十个月左右把接走的,待了大概有十个月,跟孩子有很深的感情。父亲是舍不得撇下孩子的,但愿孩子能在他尚浅的记忆里留下爷爷的一页!

作为父亲

        同样作为人父,如果让我和父亲相比,感觉自己是那么的渺小、自私、缺少责任心………

        当就要写完这篇文稿的时候,总有些如释重负的感觉,感觉这一段时间以来压在心头的东西消失了。

        对于父亲,我心中如隐如现的有着一些愧疚。

        近来,我有时候也在想。父亲也许还在,只是世界不同而已!

        想你,父亲!

                                    二零一一年十一月十日凌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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