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文宗设计的甘露行动为何最终一败涂地?

我看中国历史之五五:唐朝篇十四

唐文宗设计消灭宦官的甘露行动为何最终一败涂地?


             文  和运超

唐文宗李昂在坐上龙椅以前叫李涵,封江王,是唐敬宗李湛的二弟。

当时王守澄的势力达到顶点,梁守谦自知无法制衡王守澄,打算退让希望平安终老,偏偏没有那个运气,还不到一年,就在文宗的大和元年(827)暴卒家中,年四十九岁,追赠扬州大都督(有梁守谦功德碑在西安碑林博物馆)。史书称梁守谦有病在身,按说他没有与王守澄结怨,且他有颇为强大的家族势力,兄弟梁守志也是左神策军都知兵马使(其墓志于2012年从民间征集现身,收藏于碑林博物馆),养子有五人,四个是宦官,全在宫中和地方任职,所以病死应该还是可信的,不像是被害。


影视中的唐文宗

     这里需要特意澄清,历来对唐文宗“大和”年号,不少人写书、写文章时,都以为可与太和混用。在古代习惯来说,的确“大”经常与“太”通用,可是根据一些严谨的研究分析,唐文宗这一年号的确应该是大和,并不是太和。之所以令许多后人产生误会,主要出自《资治通鉴》这一比较权威的著作率先误传。

     在北宋通鉴出现之前,唐代的史料记载有关唐文宗年号全是大和,几乎没有太和的记录。唯一罕见的是唐代文人于邺写《扬州梦记》小说,按说是当时人写杜牧生平的故事,今天留存的文本是“太和中”,因此引起宋代以后人们对文宗年号的分歧。但是,于邺这一文章今天所见并非是唐代原貌,本就经过整理编辑留存在《唐人绘》中,已经是宋人的版本。所以,文宗大和年号的改变,的确是出自宋人记载的笔误,这是一个流传至今误会很大、实际很不严谨的细节。

在唐文宗继位之时,要说完全凭王守澄、梁守谦一句话就让江王李涵坐上龙椅为君也不现实。后人对宦官势力的渲染也是很容易引起误导,大多数是后人对宫廷、朝廷存在一种朦胧想象,比如每一朝代的宫廷、朝廷虽然很多相似,但也很多不同。

晚唐宦官掌握了宫廷大局,毕竟宦官不能取代朝臣处理日常事务,唐代还有一套完整的朝廷制度,皇帝也需要大臣们支持。所以,唐文宗的继位和之前穆宗、敬宗时有李逢吉与王守澄的配合不同,李逢吉在敬宗时试图阻止裴度入朝失败,已经离开长安去了兴元府做山南道节度使(敬宗对李逢吉有很深感情,曾约定日后再召回,结果敬宗很快死了,李逢吉年老患病,挨到大和九年身故,年七十八岁)。

当时对唐文宗起到定策之功的宰相是裴度。之所以裴度能与王守澄、梁守谦合作,一是敬宗之死的确是一场宫廷变故,裴度在大局上是支持神策军平定刘克明等人企图夺位的行为;二是恢复社稷秩序是宰相职责,裴度责无旁贷需要主持大局。三是与王守澄的交往体现裴度的灵活应变,可能对江王李涵多少了解,或者他能够接受。

裴度名望地位已经很高,文宗只再加集贤殿大学士,进阶特进的礼遇。实际当时全靠裴度在位,才对沧景横海军李同捷擅为留后一事行使强硬手段。都知道裴度是宪宗年间清除藩镇危害的代表人物,裴度不在朝廷时也就罢了,当他回到京师统领百官,正希望矫正穆宗、敬宗几年下来的种种弊端,意图延续元和年间的中兴,怎么能忍受横海军的胁迫?

正是裴度向文宗建议调离互换任区职务,所谓先礼后兵。果然李同捷不服,这就有武宁军节度使王智兴率本军三万人充先锋讨伐。

毕竟裴度也六十五岁,还有病在身,随着局面恢复,他请求休息。文宗对于接替人选,裴度自己是举荐已经名声在外的李德裕。文宗知道裴度、李德裕都是爱折腾的人物,出于渴望平静的心理,拒绝李德裕回来,让其在西川做节度使。

这期间发生了一件大事,就是吐蕃占据的维州(今四川理县附近)守将谋划归降。在成都任剑南西川节度使的李德裕主张收复,派兵进驻维州。朝中牛僧孺等认为容易与吐蕃结怨,双方不久前长庆年间才重申盟约,如此容易招来话柄,令双方再起兵祸。文宗站在牛僧孺一边,下令李德裕退出维州。

其实大和四年吐蕃已违约攻唐,牛僧孺对幽州和维州的决策,只反映他也主张修养生息,不愿挑起战事的保守思想。文宗为人谨慎,与牛僧孺心态相似也就罢了,可后来实际又对维州的处理感到后悔,令牛僧孺主动告退,出为淮南节度使、山南东道(今湖北襄樊襄阳)节度使。

恰恰从许多大事决策可以看出唐文宗的反复无常,鲜明地表现出矛盾,这才是他一生看似很想有作为,结果往往行差踏错,适得其反的悲剧根源。最典型的自然是对宫廷内所谓清除宦官的心思,例如让宋申锡点燃的导火线。


影视剧中漳王李凑

    宋申锡是一个平民出身的文人,早年被不受看重的宰相韦贯之发掘,可惜没有太大机遇。穆宗长庆年间逐渐入朝为监察御史,人品非常端正,加上出身底层,他从不参与门户派系的漩涡。所以文宗对他这一点非常欣赏,他一开始就是翰林学士身份参与起草诏书,可以时常接近皇帝。

文宗对王守澄的威势非常忌惮,很想找机会夺回神策军。暗中与宋申锡商议如何行事,希望让他物色一些人选。宋申锡虽然忠心,但其实也不大清楚究竟哪些人值得信赖,举动太过草率,一个试探一个,一个接洽一个,消息很快就走漏了。被王守澄信赖的宫廷名医郑注知道,以攀附漳王李凑意图夺位这样严重的罪名将宋申锡进行处置。

王守澄拿着逼迫得来的罪证扔给文宗看,文宗居然看不出真假,还以为真有其事。当时有另一宦官马存亮出来劝阻王守澄不要急于杀掉宋申锡,认为事情还要调查,且要朝臣信服。宋申锡当然没有等到机会辩白,其他宰相牛僧孺、李宗闵、路随也同样不明真假,无从说起。最终宋申锡被贬开州(今重庆开州区一带)司马,终身不许返回长安,死后才被同意送回安葬。

    因为宋申锡一事,在其中翻云覆雨的郑注成了众矢之的。由于有王守澄的保护,郑注没有受追究。当时神策军中,韦元素、杨承和(其实也是最早参与处理刘克明、绛王李悟的将领)、王践言多少都与王守澄有一些矛盾,本来已经想要设法对付王守澄,都认为郑注此人可以先下手,于是以看病为名找来,结果郑注是江湖游医出身,一张嘴能说会道,韦元素等都被折服,认为郑注是一个人才,不愿就这么除掉。

     没多久,文宗因心情郁结发了一次风疾。郑注入宫为皇帝看病,趁机把自己编写的《药方》一卷献给皇帝,文宗非常欣赏,郑注善于把握机遇(或者就是投机)。他跟从王守澄混迹京师也有十多年,自认为对宫廷内外局势了如指掌,可以办成一些大事,所以郑注很快又转向支持皇帝。

通过韦元素等人的试探,郑注也很清楚王守澄的手下面和心不和,从王叔文、宋申锡等人的失败,郑注也知道吸取经验,提出从宦官中逐渐分化势力,所以文宗就让仇士良分走一部分神策军。

     为了让王守澄疏于防范,郑注以李训善谈《易经》为名,让他也到皇帝身边共同谋划,郑注代表宫廷内,李训代表联系外朝,这些本来都得到王守澄同意,因为文宗时常需要调养身体,炼丹服药是再正常不过。他们二人之前都是王守澄、李逢吉的亲信,且招财纳贿,名声极差,忽然受到皇帝倚重,许多朝臣都认为不妥,纷纷进谏。但文宗由于另有谋划,当然不放在心上。

     到大和九年(835),他们先除去当年害宪宗的凶手陈弘志,此时通过其他宦官安排,王守澄基本被架空,还以明升暗降的方式成为观军容使,由另一宦官李好古带鸩酒到府上逼死王守澄。然后清除韦元素、杨承和,又以王守澄的葬礼为契机,准备更大规模除掉不利于皇帝的宦官,这实在是一个非常大胆冒险的计划。

    为便于调动兵力防止长安城中神策军,郑注外放到凤翔为节度使招募死士和联络外部兵力,与李训约定一个月为期,然后在长安城外浐水(指蓝田县境内秦岭流出的一条河,但是西北还是西南的浐水说法不一)行动。郑注计划以护送丧礼队伍为名,使死士混入队伍,趁机对前来送行的主要宦官群体一网打尽。


影视剧中的王守澄

     可李训对郑注的计划担心夜长梦多,且郑注在外地不便控制,更担心让对方一人成就大功,说明他们两人各自都有很大缺点。所以,李训在很短时间内,又急与王璠、王行瑜到处招募其他可以使用的人手,然后约定一出观看神奇露水的名头,发生了历史上著名的甘露之变。

      这一年十一月二十一日(古时为阴历,已是隆冬时节)李训让金吾将军韩约请上早朝的唐文宗去金吾左仗院内(位于大明宫东部,与含元殿相当近,可以随时呼应)的石榴树欣赏天降甘露。文宗比较高兴,就往含元殿等候,让左右先去左仗院看看是不是真的有甘露,派去的人当中就有李训。

李训等回来自然称属实,让文宗过去欣赏。然后李训让王璠、郭行余所募士卒入丹凤门准备。结果都知道,仇士良等神策军首领前来后,因韩约表现慌张,让宦官提前警觉。仇士良应变相当机敏,很快往含元殿截住文宗一起撤退,他们往北走,过宣政门,进入北衙神策军控制范围内。李训知道计划失败,其实反应也灵活,以遭贬谪为由很快混出长安,不过他准备朝凤翔跑的时候被人发现,抓回长安被杀。

郑注在凤翔接到宫中出事的消息,再调集人手行动为时已晚。凤翔城内监军张仲清据说先答应会支持郑注,这时已经不可能再赔上自己,所以和手下一起杀了郑注,向长安的仇士良献功。其他被卷入的宰相王涯、贾餗、舒元舆全被逮捕下狱,遭严刑拷打,统统腰斩于兴安门外。这一番变故下来,仇士良果决狠辣的大名迅速与王守澄不遑多让。

关于仇士良,史书明确记载是以宦官身份后来娶户部尚书胡承恩之女为妻,当然,这个尚书是靠仇士良的权势赠的。胡氏生下几个儿子,仇士良的儿子多数也担任宦官。因为仇士良本就来自宦官家族,父亲仇文晟虽是禁军将军,但叔父仇文义是宦官,担任忠武军监军使。

仇士良并非早年生了孩子再入宫当太监,所以,唐代宦官也并不完全是我们后人印象中的阉人。以严耀中、杜文玉对唐代宦官身份和婚姻研究,唐代宦官有品级的娶妻比例占一半,甚至有宦官娶了不止一个妻子,一旦有妻子过世,很快就会续弦。而且有记载的宦官所娶几乎全是青春适龄女子,完全作为一种正常婚嫁情形来对待。而且唐代庞大的宦官家族,虽然有不少是养子、义父,但要说完全都依靠攀认亲戚来维持局面,恐怕也说不过去。所以一定有一些姻亲关系是真正的血缘,所以会出现仇士良这种宦官能接连生儿子,又让儿子继续当宦官的比较特殊的情况。

但另一方面,毕竟也有不少宦官的确是阉人,哪怕娶了妻子,也导致很多女人生活不幸早死或委身空门,比如内给事邓某之妻王氏,讳晤空,字解脱,有志于佛,死后遗命葬于香积寺之南院。王氏的名与字显然不是其父母确定的,任何父母决不会给孩子起一个如此消沉颓废的名字,很可能是王氏出嫁后心灰意冷,转而信奉佛门以求解脱,才给自己起了这样的名与字。

     千百年来,甘露一事都吸引着许多后来关注和研究的人们,这件事表面的经过通过史书描绘,好像已经非常清楚了,就是皇帝与亲信希望重振朝廷声威与宦官进行了一次抗衡,结果遭到失败的巨大憾事。可事实当真如此简单吗?

之前郑注和李训在大和五年处置宋申锡时,还被视为依附王守澄的奸邪小人,怎么短短两三年就忽起这么大变化,居然倒戈与宦官为敌,最后还变得和英雄义士一般。若论形象反差之大,整个唐代史书里,貌似都没有他们两个这么富有戏剧性。

    最后的甘露行动,李训和郑注好像还互有矛盾,是李训贪功冒险搞出一场看甘露的演出,结果害人害己,但究竟为什么会行动失败?当真是李训的贪功冒进吗?甘露一事由于充满种种戏剧化的情节,以至于充满不少的疑团,当然失败的结论是非常清楚的,可到底演变过程是怎样,发生了什么却云山雾罩并不那么清楚。

    首先,李训为何改变原定计划?李训害怕与郑注争功,可能只是事后记录的分析推断。出于当时通信往来不利,鉴于之前宋申锡联络的人越多反而遭到泄露,关于夜长梦多这种顾虑是有一定合理性。李训在城中设计动手,应该不算完全出于贪功,也许是为了快刀斩乱麻。但致命要害在于他没有其他更好的选择,只能考虑金吾卫军,也就是南衙兵。

神策军属于禁军的北衙军,控制皇宫大内(最初神策军于代宗年间调入长安时就安排驻扎于北苑),而金吾卫军在过去府兵制的时候很辉煌,可以掌控整个京师的安防,是真正的禁军。因府兵系统的衰落,南衙金吾卫军在安史祸事后彻底没落,所以唐代宗扩编神策军成为禁军,取代金吾卫军负责宫禁护卫大权,而南衙军落得巡防长安外城的地位,感觉和负责社会治安的巡警差不多。

虽然还保留禁军的名头,但在宫廷和朝廷方面已经没有地位。虽然德宗年间,一度也考虑充实金吾卫军,但重点还在神策军,已经达到近二十万,金吾卫军却没有顾及。到文宗时数据显示,实际装备整齐的金吾卫军可能才区区数百人,所以韩约就算愿意和李训共同行动,根本心里没底,所以进入宫中埋伏才会慌张不安。

其次,李训到底有无真正谋划甘露行动?

看史书记录的整个事件过程,李训确实希望提前行动,但他好像也没有太多时间考察周祥,整个事情都显得十分仓促。比如李训希望利用金吾卫军,可实际只收买了金吾将军韩约。比如当韩约表现惧怕仇士良不敢动手,李训在含元殿呼喊金吾卫将士保卫皇帝铲除宦官,其他金吾卫将士并没什么人站出来响应,所以令仇士良区区数人就在光天化日下挟制唐文宗溜之大吉。反而金吾卫将士没有跟着撤走,在宫中也被后来的神策军一番剿灭。可见李训根本没有收买其他将士,整个计划才显得一败涂地。

    当时宰相几乎都被杀,为稳定朝局,另让郑覃、李石提升宰相(实际他们属于和李德裕关系较好),但仇士良每每还拿李训、王涯等人为例子羞辱宰相,朝廷官员每天办事都战战兢兢,整个局面到了空前压抑和无奈的境地。好比郑覃和令狐楚看王涯受刑和供词,两人非常难受,令狐楚知道王涯是被迫承认要推翻文宗,写下诏书指责王涯,但言辞空洞,对他们受刑冤枉十分同情。

    不久,昭义军节度使刘从谏(刘悟之子,刘悟为平卢军李师道属下兵马使,元和末年杀李师道有功任幽州地区昭义军节度使,位于今昌平一带)上书为王涯等人声援。刘从谏在文宗大和初年帮助讨伐李同捷、王庭凑有功,且与王守澄、李逢吉等因贿赂来往关系密切。刘从谏也不断得到文宗信任封赏,在朝廷也颇有影响力,开成元年(836),刘从谏三次上书为王涯等鸣冤,请求赦免他们的罪行,并讥讽宦官。


影视剧中的仇士良

      由于刘从谏手握重兵,他的姿态才让仇士良对大臣们稍微收敛,也不敢再轻易废除宰相,郑覃、李石终于能够继续做事。在郑覃推荐下,大臣周墀、崔球、张次宗、温业负责太学开展铭刻典籍的工程。

郑覃也是门荫入仕子弟,他是德宗时宰相郑珣瑜的儿子,和李德裕之流不同,他并不善于文章诗词,甚至传说他建议文宗废除科举。后来前宰相李固言复相,李石则提出为宋申锡平冤。宋申锡因被王守澄、郑注诬告而流放。郑覃、李固言都赞成,文宗就追复了宋申锡的生前官爵。然后陈夷行、杨嗣复、李珏等一批人陆续被提携,互相之间矛盾又多起来。郑覃、陈夷行被认为与李德裕交好,而李固言、杨嗣复、李珏等被认为与牛僧孺、李宗闵、令狐楚亲密。尤其牛僧孺等一派往往更多人善于诗词文章,所以郑覃建议废科举就视为引发矛盾的典型。

     唐代后期朝臣纷争,从元和到大和阶段还可以维持在朝臣之间有不同看法的意见分歧,虽然偶尔有些私人恩怨,主流还是属于公事。如李吉甫、裴度和李逢吉、李宗闵,包括穆宗长庆元年的复试案,文宗年间处置维州,虽然有借助公事打击对方色彩,还不算特别明显。

但文宗开成到宣宗大中这一阶段,性质完全变了,随着令狐楚、白敏中、令狐绹等崛起,很多时候成为纯粹义气纷争,无关对公事与否的分别,包括像郑覃意图废除科举,就因为他不擅长文辞就反对;像令狐綯对李商隐压制,李商隐投靠过李德裕一方(选择跟郑亚当幕僚,甚至娶王茂元之女,王茂元按说与李德裕交情不算多亲密,出于李德裕后来比较重视,而李商隐在甘露之后,从内心是完全支持李德裕,包括李德裕大中初期被贬,李商隐有许多诗歌怀念和称颂。出于生计要结交另一批官员如杜悰,偶尔又有贬损李德裕的声音,显示底层文人的可悲和无奈),坚决将李商隐视为背叛。就连白敏中,最初也是李德裕欣赏提携,为了巴结新君宣宗,立刻见风转舵批评李德裕,也显示后期的朝臣为了巩固地位开始丧失原则。

     唐文宗经历甘露一事后,变得十分颓废。按说第二个年号开成也有近五年时间,由于被仇士良软禁,身体和精神大不如前,实际还不到三十岁。他一度对当值学士周墀慨叹,自己受制于家奴,境遇不如周赧王、汉献帝,不禁凄然泪下,周墀听了也伏地流涕。

文宗的太子李永当时夭折了,另一个儿子蒋王也夭折了。所以文宗一度是想把敬宗的幼子陈王李成美立为太子,未行册礼就病重,很快离世。

     假如我们今天要对唐文宗进行一个比较准确的综合评估非常困难,以史书形象来看,唐文宗是一个悲催窝囊的角色。自比汉献帝的自嘲桥段历来都感觉是一种心理投影,可唐文宗的情形和汉献帝当时完全不同。

汉献帝幼年就先后被董卓及其部下李傕郭汜各种控制,被曹操迎接到许昌以后更经历各种风波。汉献帝的窝囊勉强可以说一生都在别人的压制下。正如今天分析董卓、曹操,按说都有实力换掉汉献帝自己称帝,只是汉末浓厚的儒家社会氛围不敢轻易尝试,实际他们都在积极准备,等待时机,这是不可否认的。

     几百年后唐文宗的情形和汉献帝的经历完全不同,他是被王守澄、梁守谦、仇士良等一批掌握禁军的实力派宦官拥戴,前期并没有完全受宦官的控制,甚至也不受某一个宦官控制。

正如之前提过,宦官虽然威胁朝臣,但并没有取代朝臣,前期唐文宗得到裴度等一批很优秀的大臣支持,比如还有李德裕等人,唐文宗说不上就是充当宦官的傀儡,只不过我们容易被史书后面的情形迷惑,认为唐文宗做不了主,这是一种同情唐文宗遭遇的史笔迷雾。

实际大和和开成两个截然不同的阶段就是分水岭。唐文宗在大和时期是能够处理和控制朝野局势的,好比对李德裕、牛僧孺等人的处置,对任用宋申锡、郑注、李训的安排。尽管需要顾忌王守澄、仇士良等人,但并非做不了主。

唐文宗为了自保,大和年间是避免激怒王守澄,后期则是仇士良,包括维系朝局,所以长期都倾向采取缓和的方式。尤其甘露失败之后,更不奢望搞什么大动作去动摇仇士良等人利益,文宗期间伴随上升到激烈的纷争,实际完全都有唐文宗刻意酝酿的因素在内。

    因此,唐文宗虽然有一些抱负理想,但骨子里非常保守,有些懦弱,尤其无可奈何的结局感觉博人同情,往往忽略宋申锡的悲剧,甘露的失败很大程度都脱离不了文宗本人的责任。

    宋申锡出事以后,文宗不但没有积极的作为,反而他是帮助王守澄等人除掉宋申锡。出于自保,他也倾向于启用李宗闵、李逢吉、牛僧孺、令狐楚等无所作为等辈,反感裴度举荐李德裕入朝主事。

    随着时间推移,唐文宗又对李宗闵、牛僧孺不大满意,又因为郑注、李训的说辞,酝酿甘露行动。实际是他渴望从种种尴尬的境地中挣脱,寻求更加安全的地位,还是一种短视的自保行动。只不过看起来,除掉宦官与振作朝局两者并不违背,甚至要算一个重要前提。假如一开始唐文宗就选择重视裴度和李德裕(包括还有刘蕡、杜牧等比较有实际才干的文人)等有能耐的一批大臣提供方案,恐怕后来不会是那么糟糕的样子。

      唐文宗为了保密躲躲闪闪,借李训、郑注谈易经、看医生等名头,李训、郑注确实有一些小才,也帮助皇帝肯转变是一种额外的效果,但过于鲁莽冲动也足以说明他们有很大局限性。

      李训、郑注先把李德裕、李宗闵等人全排除出朝堂,还实际也迎合文宗内心同时希望摆脱朝臣派别的隐秘心理。但文宗没有考虑到,如此一来,能否顺利廓清宦官强大的势力就很成问题。甘露一事过于迷信李训、郑注偷袭一般的行动可以成就大事,说明太过天真。结果皇帝反而成了仇士良的俘虏,再次证明文宗空有抱负,毫无本领的事实。

甘露行动需要保密低调当然正常,可皇帝没有提供一些智谋指示李训、郑注如何确保行动顺利,哪里显出忍辱负重的志向和手段?

这一点,假如对比后来的宣宗李忱(宣宗继承文宗之后武宗的位子,辈分上是文宗李昂的叔父,年龄比李昂小一岁),能从神策军马元贽的控制下摆脱,后来还博得一个“小太宗”绰号,当然也有夸饰的意思,但比唐文宗的确胜出许多。所以唐文宗在史书形象博取后人同情,与实际作为来看水分很大,何况甘露一事牺牲那么多无辜朝臣的性命,也令晚唐局势越发艰难,可以说罪莫大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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