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语心愿》‖第二十二章 调理①

中医院是离家最近的医院,仅隔了几栋楼房,中间有一条小道。八月份先生癫痫发作那次,是送往三楼内科急诊的。

沫沫在电梯口看了看病区分布图,应该去四楼脑科咨询更恰当。走进医生办公室,一位王医生接待了沫沫。

王医生看起来年纪不大,个子不高、偏瘦,沫沫瞧见他的吊牌上写着副主任级别,想必医术也是相对高超的。简单说明了一下病情,王医生听后叹息了一声,说还这么年轻,又问孩子多大了。沫沫想起去年第一次拿到拍片结果时,医生也是第一时间关心孩子多大了。人性的弱点与善良,大概与孩子最为息息相关。

王医生坦白地说,复发后日渐恶化是一个不可逆转的现象。沫沫其实明白,但还是希望能来医院调理一下,看能不能控制恶化的速度。

王医生不保证有效,但挂些药水降低颅内压力,也许会让病人好受一点。沫沫问过先生是否会有头疼,每次他都摇头,家婆却说他承认有时会有点痛。难道,先生竟然还懂得对沫沫说谎?王医生觉得应该多少会隐隐作疼,感受不会太明显,似有若无,不会很痛,却会有不太舒适之感。

王医生认为,如果病人还能自理,还是留在家中,到了没办法的时候再送来医院。不过,到那时也只是尽最后的一份道义而已。沫沫不赞成这种说法,只要调理能有一丁点效果,她也想尝试。

见沫沫态度坚绝,王医生说可以试试,但病情发展到这种程度,随时会有意外发生,需要病人的其他家属同意才行。沫沫摇摇头,说虽然先生有兄弟也有姐妹,但手术后基本成了她一个人的责任,她不需要征得他们的同意,反正他们都不太过问。

看到沫沫眼角的泪花,王医生说真是辛苦她了,但还是提醒她应该和他的兄弟姐妹商量一下。曾经有一位病人,他的家人平日里也不过问,但后来在医院突发意外离开了,那些亲戚却突然变得情深义重,病人的妻子被群体攻击,甚至闹上了法庭。沫沫感激王医生的提醒,医者仁心,她懂他的善义。

是的,不管怎么说,先生并不是她一个人的,就算他的兄弟姐妹们不能为她分担,他们还是有知情权的。离开医院后,沫沫先给大伯发了信息,将先生日益严重的病情告诉了他,已经快到难以自理的程度,老人家照顾起来已有点吃力。

如预期那样,大伯冷静地说到了如今这地步,大家也很心疼却无能为力,送去医院也许是最好的办法。沫沫说,她只是计划送去调理几天,并不是让他从此住进医院。沫沫希望,在先生有限的生命里,还能尽可能享受多一点亲情。沫沫希望,父女三还能天天相见。

沫沫提出,能不能请哪位姐姐来家里照顾先生,工资她会按她们在乡里打小工的价格来给,大伯说姐姐们有自己的家,再说她们毕竟是女的,照顾起来不太方便。沫沫没再说什么,即便说了也多余。在沫沫的眼里,尤其是重症者,不是该模糊性别吗?再说,这个病人可是她们的亲弟呀。难道,除了沫沫这个妻子,其她女性都该与他抱持距离?

小叔平日里有打电话回来关注最新状态,但他还是没有想像到病情已如此快速恶化,他也只是听着,不能给予任何实质的帮助。至于两个住乡下的姐姐,已经好久没来看弟弟了,沫沫连和她们说话的心情也没有了。沫沫知道,先生这个重任,终得由她独自扛。

但是,看着先生步履蹒跚,还有年迈的家婆为他忙前忙,那副愁容满面的样子,沫沫既心痛又愧疚。可是,她也无能为力,她必须工作,她得养家。能做的,只是休息时尽量把家里的一切打点好,让老人家休息。无论处境如何,她总习惯为他人找理由。

记人一分好,谅人所有难”这句话,是她时常用来安慰自己的。她并不伟大也没有亲友们说的那般善解人意,她不过想让自己内心好过一点而已(自欺欺人)。

不管怎么样,毕竟先生生病前后,他的兄弟也是倾力相助的。“久病床前无孝子”这句古话,直白地披露了人性的脆弱。况且,病中的只是兄弟,沫沫好像没有立场去怪谁。可是,她也会累,她也会有情绪。除了老人家,谁会为她分担呢?哪怕些许也行。

经济上,她从没想过要谁为她承担,哪怕去借,也是她的责任,她毫无怨言。但在精神上,她多么希望能有人为她分担一点。可是,他们只是不断肯定她的全心付出,却忘记他们其实也可以为她分担一点。她不指望得到谁的可怜及心疼,但他为先生感到难过。他的生命已进入倒计时,却并没唤起他的兄弟姐妹的手足情深。

想起曾经多少个节假日,兄弟及孩子们全部回来挤在一起的热闹时光,感觉一切都变得那么讽刺。他们口口声声的兄弟情深,原来也不过如此。

沫沫在微信家族群里发了一段话:他的情况日益糟糕,已基本不能自理。看着年迈的老人家为他忙前忙后,我非常于心不忍。可是,我得上班,我不可能天天请假照看他。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沫沫觉得不心疼她是正常的,可是,辛苦的还有他们的老母亲。然而,无一人出声,哪怕只字片语,沫沫也会找理由说服自己体谅他们。可是,这样集体沉默,彻底寒透了沫沫的心。

她想在群里再说些什么,但终就克制住了,毕竟群里还有孩子们。他分别给大伯、小叔及大外甥发了几句话:我明白了,他是我一个人的责任,我也一定会承担起属于我的责任。他今后的状况如何,我不会再与你们说,直至他生命消失后。生前,他是我的责任,我会竭尽全力。但是,他走后的一切,将由你们负责。

沫沫退出了那个曾经温馨无比的家族群,也许,从先生确诊绝症起,她就已不是他们家族的一员了。

大伯没回应,沫沫也习惯了。他处理不了或无法面对的事,习惯沉默。

小叔却说沫沫不该如此偏激,说他一直与她同在,能做的已尽力了。但现在这种情况,他也无能为力。沫沫不知该如何接口,好像小叔说的并没错。除了她,好像就他最关心先生的病情。隔三叉五会打电话回来,开始时打给他兄弟,后来不能正常交流了打给老人家。沫沫沉默了。但是,小叔理直气壮的话语,同样让沫沫受伤。

发给外甥,沫沫是希望他能明白他这个舅舅即将走到生命的尽头,他作为长子,应该提议他的妈妈尽她姐姐的那份情义。可是,外甥说:大家其实都很感激舅妈为舅舅做得一切,大家也都很关心舅舅的病情,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家庭,都有属于自己的责任。

没毛病,如他们说的那样,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家庭,都有属于自己的责任。那么,所有的一切,都由自己承担吧。

沫沫没有再掉一滴眼泪,她决定先送先生去医院调理几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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