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对月》第2章 一地鸡毛

第2章 一地鸡毛

晚上睡觉时，定好的手机闹铃却没响，也许是响过了，可能半睡半醒间眯着眼按了关闭键。当我醒来，天已微亮。北京的天总是灰蒙蒙的，就像我的心绪一样暗淡、无光。洗漱的时候，母亲给我打电话说，默生，在那边不行就回来吧，莫莉还在家里，你们这样两地分居，日子久了，感情就淡了。我说，妈，没事，我在这边很好。你的病咋样，药可不能断，要坚持吃。这个月工资发了，我给你打卡上。母亲停顿了一下，欲言又止。她说，她很好，别担心，没事。我说没事就挂了，我该去上班了。

来在北京打工，原违背了我的初衷。与莫莉结婚后，本想在家乡过美满的小夫妻生活。可被逼无奈，或者是生活所迫，只好到大城市谋生。假如让我挑选，我一定要挑选一个神圣的地方，有梦的城市。我没有去深圳，那是陈明所生活的城市，那里充满浮躁与喧嚣。你吸入鼻孔的空气，全都充满了商业气息。我来到心中所向往的神圣都市，来到北京，北京不仅仅是一个符号，他给人以庄严与神圣，在这里的每一份成功，将会代表你的人生与事业的成功。这是很多人追梦的地方，因为我心中同样也有梦想。即使不能活得自在、洒脱，但在这个充满尊严的城市，你的人生也会跟着有尊严起来，人也会跟着有底气。总之你会觉得自己更有价值、更有自尊、更有尊严。

婚前的莫莉是个知书达理的女人，生活的现实让她变得斤斤计较、啰里啰嗦。自从结婚后，她落下个毛病，或者叫坏习惯。她总在晚上双双躺在床上，我刚梦到发财欢快地打起呼噜的时候，被推醒了。“哎，哎，别睡了，别睡了，醒醒……”，我被惊醒。“咋了，推我干啥？”“咋了，你咋还能睡的着？你怎么这么不长进啊，你看人家隔壁老王，才出门几个月，回来就带回来十几万。”

“老王，哪个老王？”我问。

“甭管哪个老王，人家挣钱了。”莫莉把头扭向另一边。

“我没人家那本事，没那金刚钻，咱不拦那瓷器活。”

“你就是个死心眼儿，出去打工，总比在家强。”

“要去咱俩一起去，夫妻同心其利断金。”

“我还要在家照顾咱妈，你去吧。”

我扭亮床边的灯，点起一根烟，坐起身看她。她的头仍扭向另一边，眼睛半睁着，但我能看出她忧郁的神情。我想爬在她身上，跟她亲近一下的欲望霍地烟消云散。

次数多了。晚上该睡觉的时候，我便开始磨蹭，擦桌子，拖地板，刷微信，总之不论做什么，一定要等到她睡下许久，我才开始在卫生间洗刷，而且不能发出声响。耳朵贴着门能听到她均匀的鼻息声，才会偷偷溜回到床上，坚决不能把她吵醒。久而久之，白天见不到我的人，晚上又得不到倾诉，她便改变睡觉方式，便早早上了床，坐在床头刷微信、刷朋友圈、刷微博，拿着手机刷一切能刷的软件，一直到我扛不住了，乖乖回床上睡觉。她便会再次重复那些话，或者变换故事的主人公，总之这故事的主人公都是发了财的，是我学习的榜样。

我终于产生出离家出走的欲望，只身来到了北京，很艰难才找到供职的这家保健品公司，做公司的微信公众号运营工作。公司不大，老板是本地人，尽管工作简单，却要求微信公众号粉丝像股票一样嗖嗖向上升，老板给它取了个好听的名字叫“芝麻开花”。他想让他的公司就像这名字一样，芝麻开花节节高。内容定位—健康、养生，象征着人们都像芝麻开花般茁壮成长。尽管名字健康、向上，可他对待员工苛刻到极致，脾气暴躁，公司里的五十多名员工见到他基本是躲着走。

坐了1个多钟头的地铁来到公司，我刚坐下，就听他打了公司内线说，默生，你来我办公室一下。我放下电话犹豫着不想去，我知道凡是大清早，他直接叫某个人去他办公室，准没好事。

“你写这啥玩意？就是一堆狗屎！你操的啥心？我让写健康为主题的稿件，把咱公司的保健品植入进去，你这脑子让狗吃了。你却给我写母亲患了糖尿病、心脏病、高血压、冠心病……一个人有那么多病吗？”

……

“你怎么不说话？”

“说什么？”

“一个人有那么多病吗？”

“有！”

“谁？”“我妈。”

“操！你妈有那么病，不代表别人就有那么多病，咱这保健品能治你妈的病吗？”

“既然是保健品，既然吃不死人，总能起到保健作用……”

“操……谁说的，谁说吃不死人！是呀，吃不死人……”他的怒火被彻底点燃，发觉自己说漏了嘴，又补充说：“吃不死人，你他妈不能说出来！要说效果好！”

“我就是写效果好！我妈的糖尿病才一直稳定下来。”

“咱这产品能治疗糖尿病吗？……能治心脏病吗？……”

“保健就是保健康，不保治疗，总能缓解一下嘛。”

“……你给我滚出去……”老板随手抓起桌子上的蓝皮资料夹，用力朝我脸上甩过来，我下意识抬起胳膊护住脸，“这个月的工资，就给你发保健品！滚……”资料夹弹起划出优美的弧线，它张开大嘴哗哗啦啦吐出A4纸，像大片的雪花降落。

我麻木地走出房间，默默低着头缓步来到外间大厅，大厅里静得出奇。同事们偷偷看我一眼，目光迅速转移到别的地方，有的好似在暗暗摇头。

格子间的绿萝开得正绿，我看到却觉得分外刺眼。我想把它摔在地上，摔得粉碎，摔给老板看，摔给所有人看，即使发出些微声响也是极好的。可惜了一盆绿萝，发出“啪”的清脆声响，这声音是多么悦耳，所有人都扭头盯着我看，发出一片唏嘘。我的心绪有了些许愉悦。

老板肥胖的身体从单间里弹出来，指着我的鼻子骂：“滚出去，你被开除了！到财务上算工资，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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