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过年
很快，年关将至，大街像是笼罩在红色的海洋中，到处都可见鲜艳的红色，而这浓重的节日气息，却只属于别人。宿舍中的同伴，一个个的离开，赶赴最后的火车，希望能与家人在大年三十的晚上一起看一场春晚，带到几天后再与拥堵的人流一起，飘荡回这座冷冰冰的城市。但这这其中的有些人，却永远的告别了这个城市不再回来。不管是这个城市伤透了他们的心，还是那牵引着他们的乡愁将他们拽回了温柔乡。
但的确，我和有些人在这个冬天的相见，将是我人生的最后一面。现在宿舍里就只剩下我和东子俩人。因为他也不想回到那个如噩梦一般的家。我们俩各自忙碌着，谁也没有说话。直到东子也决定离开。
东子决定与阿娟在外面租一间房，正式开始他们没羞没臊的同居生活。当然这件的事情我是最后一个知道的，还是最后的时候，我回宿舍的刚巧碰到了来帮东子整理东西的阿娟，她告诉我的。
那是一个天气还不错的下午，太阳从旁边的窗户中投了进来，耀眼的光芒撒在了地面上。我推门而入，正好碰到了阿娟站在我的柜子前，翻看着我打开了无数次的那本《浮生六记》。
我的突然闯入打断了她读书的兴致，她转头看向我，立马向我解释，她错把我的柜子当成了东子的柜子。我淡淡的说了声没关系，便装作心无波澜的开始收拾其他的东西。
本来以为我经过了小树林那件事后，内心已经对她不会再起波澜，但谁知，当那三个字说出的时候，天知道我用了多大的定力，才防止了自己回答的时候没有出现很明显的抖音。我装作若无其事的走向自己的床边，她突然提到自己以前的男朋友也很喜欢这本书，但是自己从来都没有看过。
我猜她所说的男朋友便是那个被推进了急救室的男人，我试探性的问了问后来他俩怎么样了，但是没想到她却轻描淡写的说了句死了。虽然只有短短的两个字，但我依然能感觉到她心底的悲怵，没有理由，就是能感受到。
我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只能将这本书送给了她。她很意外，推辞了几下之后，还是很高兴的收下了，这也让我心情愉悦。
接下来的谈话，也无非是一些寒暄，我俩聊的很开心，有那么一瞬间，我以为夹在我俩间的东子仿似从来不存在。直到她又提起玲玲，还夸赞我说有一个特别的女朋友，才将我拉回现实。
我没有告诉她，我早就已经不在和她有任何联系，就像当天的约会一样，我们都是在相互利用，当互相都达到目的之后，便非常有默契的不欢而散。当再次见面，俩人都默契的不再提起那段露水情缘。但我没有告诉她实情，只是尴尬的告诉她，玲玲是个好女朋友。
东子突然回来，再次将我从这尴尬的深渊中解救了出来，但也再次打碎了我眼前的这个梦，让我不得不认清现实，他俩马上就要从我的世界中消失。
我看着东子蛮横的将自己的东西抗下楼梯，毫不顾忌身旁还拎着大皮箱的阿娟，我更加疑惑，阿娟为什么会选择东子？但没有想太多，我便帮着阿娟将剩下的东西给她搬到了楼下，阿娟很自然的邀请我去他们的新家，但是还未等我开口拒绝，东子便抢先一步代替我做了决定。
此时的东子像是一个陌生人，我从来没见过东子如此患得患失，就连在饭店工作受到客人责骂时，他都可以为了不受气，将玻璃瓶子直接敲碎，不管不顾自己是否能够保住手里的这份工作，但是在阿娟的这件事情上，他的软肋暴露无遗。
我一人回到冷清的宿舍，竟然连说个话都有回音，人生第一次，我在如此安静的环境中，准备迎接我新的一年。
外面鞭炮声连连，我捧着一晚泡面，看着电视中播放着一年一度的春节联欢晚会。其实我不想看的，但是不管我换到哪个台，都是这个节目，而且我又找不到自己特别喜欢的节目，所以最终，我还是选择了大部分人的选择。
其实我的心思早就不在我面前的这块小屏幕上，不管里面的笑声多么响亮，我丝毫感受不到预约，反而认为有点吵闹，就像是一种噪音一样。
此时我的心思早就飘到了这个城市角落的另一个出租屋中，我不知道他们此时是否和我一样，盯着面前这个冰冷的机器，尽情抒发着他们对新的一年的期望；还是因为在房间的布置上吵的不可开交，早已不欢而散。但是不论哪一种设想，都没法让我开心起来，因为不论哪一种，对我来说都是未知的，我讨厌那种无法自己控制和知晓的事情。
直到我的泡面被泡的发胀，我也没有打开吃一口，最后又将它扔到了垃圾桶里。
看着垃圾桶里那碗面，我突然觉得我自己很可悲，命运就好像是那桶刚被我扔掉的泡面一样，被人遗弃在角落中，再也没有了价值。
以前的我从不觉得，但是现在这种情绪像是疯了一般开始蔓延，我又陷入了无尽的焦虑中，我重新拿起书开始看，但是又突然想起来那本我唯一没有看完的《浮生六记》已经送了阿娟。
没有选择的我，只能重新坐会到电视机前。
电视画面中，已经开始了主持人的串场词，开始了新年倒数，屋外的鞭炮声更是此起彼伏，不知是这种氛围的烘托，还是我真的开始想家，不知什么时候，我竟然拿出了手机，拨通了家里的电话，当我发现的时候，电话已经拨了出去，我也再没有力气可以挂断。
虽然之前也曾因为我没有禁受住心底的柔弱，在那件恐怖的事情之后，向家中打了一个电话，让他们知道了我的联系方式。所以往后的日子里，他们会给我打电话，但是当电话接通后，我大多都是回复一些“嗯，不，好……”这样的敷衍的词汇，以求尽快结束通话。我已经不是那个一开始软弱的我了，我现在需要的是去除那些想要阻挡我继续流浪的因素，就算面前是一座叫做爱的大山我也会豪不犹豫的舍弃。
曾经的我对自己这样说，但是最终我还是没有战胜自己的软肋。
这次电话接通的时间，比往常所用的时间更长，我知道他们因为那个陌生人，今年屋子里不能出现红色的东西，但是过年的气氛应该不会受到过多的影响，甚至连我的离开也不会影响到他们什么。
反正每个人都要活下去，不论怎么样，依然不会停止呼吸。
电话还是哥哥接到的，但是这次他已经知道那就是我了，所以他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三，新年快乐”。
虽然很简短的一句话，但是差点就激发了我的泪腺，我差点就在这个遥远的城市为亲人留下第一滴泪，也是在那个人陌生男人离开我的第103天。
但最终我还是没有如天所愿，憋住了体内的情绪。
他们打开了免提，好保证每个人都能和我说上话。我向他们问候，向他们讲述我在哈尔滨的一切，但是唯独那件事情，我没有提起。
这此谈话，是我出生以来，和家里聊天时间最长的一次，也是最开心的一次，也是我们第一次相隔这么远，却有一起过年的感觉。我们谁也没提我离开的原因，以及最后的那个陌生人，我们心照不宣，可能这就是家人之间的默契吧。
最终我们彼此都没有挂电话，也不知道电话两端的人们，是怎么睡了过去的，但彼此安稳的呼吸声却通过空气中无形的爱意，出现在对方的耳朵中，直到我的电话因为欠费停机，才打断了这种爱的传递。
我不知道这通电话是自己寂寞时的自我解救，还是家其实是一个早已刻在我的心里的符号，只是浑浊的世界，早已蒙蔽了双眼，让我熟视无睹而已。但不论怎样，我依然能够感受到体内那股暖流，感谢我还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