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月·第二十七章 情弊】 夏侯徽司马昭同人

随着魏军回朝的路程越近,张春华这边的动作也越来越大,一心想着只待司马懿他们回来,就去王司徒家把事儿给定了。夏侯徽在一旁看着,心里虽然有些计较,但这件事从她口里说出来不合适,还是让司马昭自己来讲清楚的好,她想着让零露提前跟依芳透透风,司马昭一回来,该怎么做怎么说,他好歹也有个准备。

阴雨连绵了好多天,这几日终于放晴了,大伙都把被子、衣服拿出来晾晒,零露和云翠倒腾了半天,才把房里的床褥、衣物、书简都搬出来。到了中午,阳光烈烈晒得人懒洋洋,兼着南风习习吹得人骨头都酥了,一向不爱睡午觉的司马静这日也难得的被哄睡,夏侯徽听外头没动静了,便放下团扇,轻手轻脚的出来,外头的榻上,柔儿倒睡得很好,云翠趴在榻边,手还有一搭没一搭的替她打着扇,另一边的榻上却空了,只剩零露手撑着头在那里打瞌睡,夏侯徽走了过去,轻轻拍了拍她,问道,灵儿又跑了?

零露还迷瞪着眼,一听醒了过来,哎呀一声道,定是又跑去二公子房里了。

说着就要起身,夏侯徽按住了她,道,你们上午都累了,好歹休息会儿吧,我去找灵儿,你进房去好好打个盹,静儿那儿不用做什么,她醒来了抱抱就行,不然她睁眼不见人是要哭闹的。

零露说还是我去吧。

夏侯徽又把她按住了,道,咱们没那么多讲究。听我的,进去吧。说完她就逸逸然出门去了。

夏侯徽到了司马昭的院子,见庭院里也到处晒着东西,一摞摞的书简,厚的薄的衣衫,新的旧的铺盖......整整齐齐、有条不紊的摆放在阳光底下,散发着轻的重的味道。现下司马昭房中还没人,想必这些都是依芳安排的。一个人要对另一个人用了心,真是一点懒都不懂得偷、一点力气也不舍得省。

四周都是静悄悄的,房间里传来的声音便格外的清脆响亮,夏侯徽听到是灵儿稚气的奶音,忍不住笑了。踏进房门,眼前暗了不少,她见里面不仅空了还有些凌乱,原是柜门、抽屉都大开着,显见是在放味,依芳在里间的书案前擦着案几、归置笔砚,没有瞧见灵儿的人,却听她的声音从书案下面传来,问着,二叔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呀,我都等好久了......

依芳笑了一笑,暖和的回道,你二叔要是知道你这么想他,一定会把马鞭抽断赶回来的。

不知道灵儿在下面鼓捣什么,一边还问,马鞭抽断是什么意思?说着噫了一声,道,这是什么?

依芳头也没有回,口中随口接道,什么?

夏侯徽走了进去,还没说话,便见灵儿从案几下面伸出头来,小手捧着一个小木匣子,举起来放到案上,道,这也是二叔的东西么?

依芳看了桌上的东西,眼中的光芒顿消,脸色灰暗下来,低声道,怎么把这东西翻出来了,他藏得那么仔细......

夏侯徽原看着灵儿绒绒的顶发发笑,听依芳那么一说也忍不住望过去,本是不经心的一瞥,掠过匣子里的东西,似乎是有些眼熟的样子,便定睛细细打量了起来,越发觉得熟悉,思索了一会儿她眼睛一亮终于认了出来。半刻的豁然后便是一阵心惊肉跳,又一阵鸡皮悚然,人都楞住了。

那匣子里只有三五件小物件,新旧不一,齐齐整整的竟都是她的东西。

最下面垫着一方素帕,如果不是角上那枝小小的杏花,她都认不出来了,不知道怎么的就到了这木匣子里......

匣子里头最打眼的是一支普普通通的木簪,这根簪子她记得很清楚,那是她在温县几年常戴的,尾端那朵含苞的杏花,司马师刻的时候划伤了手,司马昭见了嫌他手笨,接过来三两下就雕好了,当时她还夸他手艺不错不像是做第一次雕刻这种活儿......回洛阳的时候,她给落下了,第二年清明司马师回老家祭祖扫墓,她让他带回来做个念想,司马师却说东西不在了,那时她还诧异有谁会拿这么一根不值钱的簪子呢,却不想竟会在这儿......

夏侯徽一念百转,心里一千一万个“怎么是这样”。

这时,灵儿看到了她,脆生生的叫“娘”,夏侯徽茫然的应了一声,依芳见来了人,忙把匣子推上,给夏侯徽行礼。

夏侯徽不敢跟她多问,略寒暄应和了几句便牵着灵儿的手出来。

她一步步走在青石子铺就的花荫道上,脚下却像踩在云端,没有落在实处。斑斑驳驳交错的光影里,那些和司马昭相处时被她刻意忘掉、忽视的目光、神情、语气一一搅动了起来,原来他竟然真藏了这样的心思......

这些年,她把他当成孩子们的二叔,他看起来也对她敬重有加,她一直觉得他们虽然算不得深交,但已经是彼此相依的家人,当年的那些别别扭扭,都过去了。现在想来,龃龉是过去了,却不知什么时候滋生了更可怕的东西。最可怕的是,这种念头似乎没有过去。

她想起当时灵儿拿的一个小小的铃铛耳坠子,那其实并不是她的东西,只不过是去年元宵那会儿她和司马师在长街上闲逛时看有一个人在那儿把玩,她很是喜欢那副耳坠子的精巧细致,所以驻足看了好一会儿,司马师要去买来,她劝阻了,一则因为那是别人看中的东西,二则她素来持重,耳坠虽然机巧,但叮当作响的,行动间难免有碍。司马昭其时抱着灵儿在后头看灯,她浑然不知他怎么注意到了她,也不知他什么时候、是怎么找到的那个买主,把这坠子藏到了匣子里......

那不过是去年的事。

一年不到的时间,她没有把握他已经变了、已经改了。

她心中实在憋闷、混乱得很,可是,没有一个可以诉说的人,哪怕是零露,她也没办法说。最难的是她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即将回来的司马昭,这是让她光想想就手足无措、心慌意乱的事情。

在不断的发呆走神的几天里,她曾觉得那么漫长的时间飞速起来,转眼便到了御驾回銮的日子。

夏侯徽随张春华、柏灵筠候在府门前,张春华捏着手、踮着脚、踱着步一直皱着眉念叨“说是出了宫了,怎么还没回来”,柏灵筠虽是伸着头远望,却稳稳的站在那儿,显得平静许多。零露抱着静儿站在后面,听柔儿和灵儿在一旁嘀嘀咕咕说“爹爹和翁翁骑大马”“二叔会给我带好东西回来”,不论主仆都有些躁动,唯有夏侯徽还是愣愣的。

忽然听依芳说道“来了”,她似乎才醒过来。

张春华走上前去,司马懿一下马便握住她的手,张春华着急的道“怎么耽搁了这么久,我们等好一会儿了”,司马懿还没有回答,便见柏灵筠在一旁规规矩矩的行礼,略垂着头抬起一双含情的妙目低低切切的唤了一声“老爷”,司马懿便看向她不迭的笑着说“好”,张春华眉梢一挑,手上一用力,司马懿才醒转过来,咬着牙道“大家都好,平安无事,我心甚慰”。

夏侯徽牵着司马柔和司马灵,抱着司马静的零露几人这才上前来,恭恭敬敬的给司马懿请了安,司马懿叫起,柔儿和灵儿便奔过去找司马师和司马昭。

司马师和司马昭一边被两个孩子闹着,一边给张春华见礼。司马师牵起夏侯徽的手,摸了摸低声道“感觉瘦了”,夏侯徽笑了笑道“我吃得可多了”,司马昭这时抱着灵儿走了过来,笑看着她喊道“嫂嫂”,夏侯徽周身一顿,紧张了起来,司马师不由有些奇怪的看了她一眼,只见她有些僵硬的牵起笑,眼中却无笑意,僵直的回道“二弟”,司马师便问道“不舒服么?是不是太阳底下站太久了?”

夏侯徽刚摇头准备说不是,却听司马昭道“大嫂中暑了?爹也回来了,赶紧进去歇着吧”,夏侯徽面对他的热心却不敢再领受了,以前见她微恙他也常这样的,只是那时她只觉他的关心和母亲父亲的关心无异,不曾放在心上,此刻却觉得如被针扎,内外都不自在起来。

好在司马懿张春华很快便叫众人散了,各自回房,她才大大的松了口气,这一关,终于是过了。此后数天,司马昭和司马师都忙着会友重聚,倒没有打照面的时间,夏侯徽窃幸不已,只盼着张春华早点把司马昭的婚事跟他说了,只要司马昭不横生枝节,他有了自己的妻子,有了自己的日子,就可以把这些事给丢开了。

司徒王朗是曹魏有名的经学家,被封兰陵侯,王肃才名虽不及其父,但领中护军一职,掌的却是实权。家世固然重要,但最可贵的是王元姬本人聪慧达义,声名远传闺阁。八岁颂《诗经》、《论语》,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九岁衣不解带的侍奉生病的母亲,贤孝有名,很早便开始掌管家事,连祖父王朗都夸赞有加。

所以张春华跟司马昭提起要为他求娶王元姬,看他一脸惊疑、脸灰了半截,而后半晌不语时,她都道“虽然你是我儿子,但真要论起来,还是你高攀了人家姑娘”。她待要生气,却见司马昭又抬头笑道“娘,您急什么呢,我又不是不娶她”。

张春华虽是个粗大的人,但此时看着司马昭的神情语态,虽是笑着,她心里隐隐却也觉出了他似乎不是那么欢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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