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记与“灵魂三问”

2019年4月,清明时节。践五年之约,回应亲情的召唤,我们家族的父老长辈、兄弟姊妹再次聚集成一个祭祖的团队,上山,下山,于金沙江畔辗转寻觅我们的祖先遗留在人世最后的遗迹。有时在高地,有时在低洼,有时在房前屋后,有时在苍凉荒原,在一套简单明晰的祭祀仪式中,我们通灵出对祖先的怀念与敬畏,庄重肃穆。跋涉途中,我们时而沉默思想,时而温情活泼,嘘寒问暖,叙述、观照着彼此的过往与未来。

逝者如斯,不舍昼夜。一百多年前,先祖们背井离乡,从祖籍江西吉安永新迁徙而出,浪迹天涯。远离故土,再无家族父老荫蔽,人世艰难的颠沛流离中,或做友人家庭教师、或为乱世流民,在时代变幻中尝遍辛苦。筚路蓝缕,古今皆同。祖先们不失气节、守护着耕读传家的家族传统,在金沙江畔躬耕,绵延至今,已有百年沧桑。

祖坟场后山崖间的顽强坚韧

在家族祭祀的仪式中缅怀了先辈们在各自命运中拒斥与顺服、抗争与奋斗的故事之后,顺理成章的,我们在觥筹交错、抚今追昔间,讲述来者可追的期盼。弟兄姊妹伯叔们欢聚一堂,壶中乾坤大,杯中日月长。人生得意须尽欢,在这样的笑语欢颜中,我们再次找到了一个构建自我身份、社会认同的路径,用以解答困惑我们几千年的“灵魂三问”:我是谁?我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树有根,然后有参天弥叶;子有父,孙有祖,然后有家族传承谱系。在这个纵向追溯的探寻上,我们在某一代的联结点上分岔,走出另一支神话和奇遇。在古代农业社会,家族是一种强大的组织程序和文化,有强大无匹的力量。比如,家族联合自保抵抗流匪、强盗,提高生存概率;家族、邻里互助,提供急困时的赈济,一家有难,家族支援;家族、村里共办私塾,教育家族子弟等等。现代工业社会、后工业社会的运转规则消解了家族文化,把个体变成原子化的,每个人都要单独面对强大的国家机器、国家意识形态和无孔不入的市场经济网络。

这样的境况喜忧参半。喜的是在理论上来说以前由家族提供的公共服务和保护现在有更为强大的国家力量来提供。忧的是国家的存在并非自然状态,是人类文化想象的产物,是一套社会现实,一套通过人际互动而构建的叙事,或者,是一种社会契约。由于社会有其运行成本,现代经济学在效率和公平间只能找到一个权衡利弊后的取舍平衡点;社会形成分层;信息、知识传播不可能均匀一致、同质,总会形成每个人的相对优势;市场和权力不可能每时每刻都最有效率地运行,使权力、资本、信息、劳动等各种资源配置达到最优。有的人得到的服务和保护比其他人更多,这是实情。很残酷,很励志。

鉴于此,家族联结仍有存在的必要:家族联结是辅助我们优化自己资源配置、生产更多正向情感和意义的有效组织方式。家族联结的温情与共鸣能给“灵魂三问”提供一种有理有节的回答。

我是谁?——我是XXX,我是现代国家的一个原子化的公民,但并不排斥我是某个家族谱系网络上的一个节点,这也是我构建自我身份认同的一部分。

我从哪里来?——我们是生物进化史偶然演化选择出的物种,也是文化建构的家族传承的一名继承者。我们继承了这个家族命运沉浮带给我们馈赠和启示。

我要到哪里去?——不管身处何方,居于什么金钱和权力的位置,取得了万众瞩目的成就抑或庸庸碌碌,在用有限逼近无限的积分游戏中,有朝一日,我们总会跟上祖先的脚步。愿那时我们的心灵充满慰藉与安详。

据说已有几十年的生长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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