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02-09

牙的的故事


早些年,看王刚、赵连甲表演的小品《拔牙》,王刚饰演的牙医忽悠赵连甲饰演的牙病患者,用一根绳子将患者的病牙和凳子上的一颗钉子连接,然后掏出一包火药点燃,只听“砰”的一声巨响,患者受惊吓逃离,牙拔掉了,却是把好牙拔掉了,病牙还原样固定在牙龈上…

从此对牙医就没有好印象,总觉得他们身上带有忽悠人的、浓重的江湖气。

于今,看到开遍县城大街小巷、大大小小的“牙科诊所”或是“口腔医院”,总觉得应该是门可罗雀吧?应该是今天开张明天关门吧?这些骗人的家伙咋不饿死呢?

偏见是个很可怕的东西。我对牙医的偏见是因为我对牙作用的认识还停留在传统的年代。

在传统的年代当然也包括如今,牙的作用当然首先是为了吃饭而必须进行的撕咬和研磨。食物进入口腔,切牙对它进行切割,尖牙对它进一步破碎,磨牙对它研磨,然后食物进入食管、胃、肠…,没有一口好牙那叫吃啥啥不香,并且还经常犯胃病。所以,每年快过春节的时候,小伙伴们会变得老实庄重绝不胡打乱闹,用他们的话说:快过年了,淘气磕坏了牙,没法啃肉骨头了!

然而啃肉骨头,每年就有限的那么几次,平日里小伙伴们是没有肉骨头啃的,吃进他们的嘴里也往往是面粥、疙瘩汤等近乎流食的东西,牙并不会派上多大的用场。至于玉米饼子、白薯面饽饽要留给下地干活的大人吃。所以,平日里,小伙伴们对牙并不怎么爱惜。

牙被用来咬玉米秸秆以嚼出里边蕴含的甜甜的汁液,被用来咬瓶盖儿以倒出里边盛放的小苏打和醋勾兑而成的凉爽的汽水,被用来咬电线一端的塑料皮以漏出里边包裹的金属,被用来咬柳树枝的一端以抽出树皮包裹的白木,并且柳树皮形成的筒的一端再用牙咬出嫩皮放到嘴里就可吹响!

当有些活计需要多手配合否则便无法进行的时候,牙便成了第三只手甚至第四只手。比如大人们去村口的井里打水,需要双手捯才能把从井里汲满水的桶提升至地面,同时他们还要吸烟,于是牙就咬住了烟袋杆上的烟嘴…,漏粉儿的时候,掌勺师傅一般是左手端着漏勺,右手在漏勺里的淀粉团上用力拍打,可他烟瘾极重,烟嘴就牢牢地固定在他的齿缝间,神奇的是,烟灰从不会落在粉团上或是粉锅里。

有的时候,活计本不需要这么多的手,但是为了快捷或是其他别的什么原因,牙也就直接派上用场了。刚从秸秆上擗下来的玉米穗儿堆成了小山,妇女们围着它坐成了圈儿,任务是把皮从它们身上扒下来,一开始用手,干着干着,也许是嫌慢吧,也许是手开始一阵一阵地疼痛吧,于是干脆就用牙咬了。剥花生情形与此类似,我就曾看见我的母亲,嘴的这边儿一手快速地把花生果塞入,嘴的那边花生皮和花生米快速地飞出,神奇的是,皮、米分离各得其所,并且每一颗花生米都不破不碎整整齐齐,并且把花生米交回生产队做种子的时候,因唾液濡湿增加了重量却因没被生产队发现而受到奖励,也许是几碗麦粒,也许是几碗因瘪瘦而无法做种子的小花生米,其损失却仅仅是母亲润干燥的嘴皮、口腔和喉咙多喝了几碗凉水而已。

牙齿不仅有工具的功能,有时还有武器的功能。上小学的时候,语文老师经常说“苏修和美帝已经武装到牙齿了”,不仅在当时,到现在我也不明白,人有拳脚,苏修和美帝有飞机大炮,还有核武器,这怎么叫武装到牙齿呢?要知道,牙齿只适合于近战啊。我第一次知道牙还可用做武器,还是语文课本上魏巍先生写的那篇著名的报告文学《谁是最可爱的人》,里边有这样一句话“另有一个战士,他的嘴里还衔着敌人的半块耳朵。”。也许受这句话启发,理论总是能够指导实践的,我们班的两名女同学打架,先是用脚踹,然后是揪头发、挠脸,最后一名女同学竟然咬住了另一名女同学的耳朵。所以,当后来我知道拳王泰森咬霍利菲尔德耳朵的时候,并不觉稀奇。

那个年代,人们从来没有接受过用牙不要乱咬东西,要讲究卫生等诸种教育,也没有pm2.5、粉尘、矽肺等现代名词。只知道牙呆在嘴里,只是接受面粥和疙瘩汤的冲击和洗礼,太可惜了,也太委屈!

可是,任何事情都有例外。因用牙过度差点丧命的事情在我们村也曾发生过。冬闲时节,武装民兵在公社武装部干事的指导下,进行手榴弹投掷练习。一般情况下,是先拧开后盖儿,然后把拉环从手榴弹尾部取出,挂在左手小拇指上,投掷的时候,右手攥住手榴弹木把儿,用力一拉,等三秒钟,再用力投出。可我们村那个二杆子民兵,也许是昨天晚上看了战争电影的缘故吧,他也学英勇无畏的八路军战士,用牙咬住拉环儿,再投掷,因为用力过猛,整个身子竟向后仰倒,手榴弹也脱了手,在脚边吱吱冒烟!还得说武装部干事军事素质过硬,飞起一脚把手榴弹踢出老远,避免了一起伤亡事故的发生,参加训练的人身上无不冒出一身冷汗!

那个时候的人们,什么时候看牙医?疼的受不了,吃止痛片也不管用的时候,可谓是“牙疼不是病,疼起来不要命”。即使如此,村里也还流传着“老张牙疼的捂着腮帮子吸凉气,老李过来啪啪啪三鞋底子就给他抽好了”的笑话;那年头我们村里来了工作队,有一个副队长据说是卫生局的副局长,善治牙疼,其治病的场景我亲眼得见,那叫一个残忍!把牙疼患者紧紧绑在一张椅子上,嘴里塞上毛巾,两个大小伙子拉住他的手臂,副队长站在患者对面,用左右手的大拇指分别紧紧贴上患者左右太阳穴,来回挤压旋磨,说是捻断他的牙神经!患者额头青筋暴起,双眼圆睁,脑袋剧烈摇摆,双脚乱蹬乱踹,塞满毛巾的嘴里发出嗷嗷的、类似一种野兽的叫声!持续了大约2袋烟的功夫,“酷刑”结束,神奇的是,那位患者的牙疼,从此真的没再犯过。

今年春节,在北京打工的女儿回来了,说是工友们都说她是个小噘嘴,不太好看,要到牙科诊所矫正牙齿。对此,我本能上是抵触的,牙不疼不痒,又不影响吃饭,看得哪门子牙医!认为对牙的要求是,好看不好看不重要,不影响吃饭就行。但我一向对宝贝女儿的指示,是“理解要执行,不理解也要执行”的,于是,陪着她来到了牙科诊所。

虽说是新冠肺炎疫情大爆发刚刚过去,并且还有复发的可能。但一进门,好家伙,熙熙攘攘的,比赶集还热闹,看牙的几乎全是少男少女,没有一个是因为牙疼来治牙的,中年男女或是老头老太,全是陪客。大厅里人满为患,大屏幕电视播放着牙科药物及治新技术的广告,椅子上坐满了人,其余的人只能站在那里。医生、护士在大厅及诊室间来回奔忙,一溜儿小跑。各个诊室里也全是人,医生、护士在诊椅周围围城一圈儿,在躺在诊椅上就诊人张大的嘴巴前忙碌着,一会儿刀,一会儿剪,一会儿小铁棒,一会儿沙沙作响的小砂轮…

好不容易一个医生腾出手来,忙不迭地给女儿牙齿拍照做CT,制定治疗方案。说要上下各要拔掉两颗牙,然后用一种特制的钢丝,把剩下的牙兜住往里勒,过一年半载,牙齿就不会突出了,也不是小噘嘴了。至于下次什么时候再来,回去等通知。

听罢此言,小女欢呼雀跃,我却愁眉不展,倒不是心疼那不菲的治疗费用。本不影响吃饭,仅仅为了追求美偏要忍受刀剪之苦,更严重的是在一年半载的时间里,还要影响吃饭,这是何苦?

小女说,这就是代沟,爸爸你out了。

是呀,看着诊所里熙熙攘攘涌来涌去的少男少女,我想,也许我是真的out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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