唱给生命与爱的歌

我,以拓荒者的姿势奔跑,文明的灵魂和野蛮的身体,在天地洪荒中孤傲穿越,编织着生命的经和纬。青春与血肉不敌时日蚀耗,抛锚在夸父追日的征途。

看见父亲,在我身前,佝偻着身躯,斑白着双鬓。搀我躺下,我便孱弱如襁褓幼婴;扶我站起,我便强壮如柱天长木。数十年如一日,我享受着他如今天般的关爱与疼,漠视着他与岁月同在的牵挂与痛,回避着他盼望我回家的热切目光与泪。我大了,父亲老了,他依然是我精神世界不倒的椽梁,依然是我永远无法翻越的那座高山。

羊尚跪乳,鸦亦反哺,我却以拓荒打拼的名义远行,不经意敷衍了人世血肉亲情。这一张病床呀,便是菩提树,我以禅者的姿势入定顿悟,身外之物随着涅槃的凤凰西归。父亲呀,待我好了,便陪您回家。人世纵有万千繁华,您依然是我心目中最伟岸的风景。那个家才是我灵魂的家。

雨如幽帘,暮色苍茫。站在门前小河的石桥上,母亲苦盼我回家,瘦弱的身躯伫立成了永恒的坐标。石桥,一如史铁生笔下母亲的院角。在那里,母亲送我远行,候我回家,数十年风雨无阻。

“儿寒乎?欲食乎?”,是项脊轩里母亲的呓语,岁月堆砌天下母性亘古不变的光辉。原谅儿呀,在家静养的时光竟是我成年后与您相处最长的时光。原谅儿呀,相处的时光竟是您照顾我而不是我照顾您的时光。原谅儿呀,貌似强大的我,总是让您在照顾我时的每一句话,既闪耀着母性的光辉,又饱含着唯恐照顾不周的惶恐。原谅儿呀,蒙您悉心照料,我满血复活,如荷戟士卒,仗剑胆琴心,又要离开您奋然前行。

石桥斑苔绿了又黄了,小河清水涨了又退了。岁月轮回,儿子远行从未许以归期。苦情写满母亲的岁月,渗溢游子他乡的梦。

老屋倾圮,岁月剥落成断瓦残垣。斑驳残垣上,伟人语录依稀可辨,写满时代的沧桑。而我,关于天井、石磨、牛圈的童年记忆,梦里清晰鲜活,走遍断瓦残垣,却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

村上和老屋几乎一样老的又一位老人离开了。她是我生命里接触到的第二个女人。在那老屋里,她亲手剪断了我与母亲血肉相连的那根脐带。她的怀抱是我幼时最舒适的摇篮。她用儿歌温暖了我的整个童年。她和像她一样的那些老人,用从牙缝里省出的红薯和鸡蛋,在那个饥荒年代延续了我的生命。

我也偶尔去看看老人,总是来去匆匆。也只在静养的时光里,有大把的时间回忆起老人的点点滴滴,感到揪心的痛。也只在静养的时光里,发现像她一样善良的老人,一个又一个慢慢地离开了我们。

回家,望得见山,看得见水,忆得起乡愁。家乡还是那个魂牵梦萦的家乡。可是,老屋倾圮了,老人离开了。我的父母成了老人,我的家乡记忆开始斑驳厚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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