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片放映室》第39集--张艺谋电影里的构图和色彩运用08《金陵十三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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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艺谋的电影一向是以色彩取胜，这是张艺谋从影30多年来的特色，在一众第五代导演的作品里，相信也再难有其他人的电影作品可以将色彩在镜头里展露无遗，又用色彩来表达一种张力。在商业战争片中，色彩会被弱化，去表达一种沉重和安抚。无论是在国内还是国外，即便是影院复工之后连续霸榜4周票房冠军的《八佰》也最大限度的去弱化电影里色彩的干扰，而对比十分明显的《南京！南京！》，《金陵十三钗》这部电影中，张艺谋的确没有再像以往的作品中去过度强调色彩运用，但是在一些细节的处理上，张艺谋的色彩运用仍然十分出色，无论是教堂里的彩色玻璃，妓女们的旗袍，诱人的红唇，惨烈的牺牲等。而这些色彩都是通过一种接近静止的慢镜头来强化呈现的。
在张艺谋拍摄《金陵十三钗》之前，已经有了《南京大屠杀》（1982）《屠城血证》（1987）《南京大屠杀1937》（吴子牛1995）《五月八月》（2002）《栖霞寺1937》（2004）《东京审判》（2006年）《拉贝日记》（2009年）《南京！南京！》（2009）等电影重点围绕南京大屠杀讲述故事，因此有人问，这样翻来覆去的拍这些题材，都被演烂了，像一个老妈子不停的在面前絮絮叨叨过去那点儿事儿，纠结这些有什么用呢？
有人回答：“历史可以被宽恕，但不能被遗忘。”因此回到之前的这个问题。我们为什么要一遍遍的絮叨这点“过去的事儿”呢？我想，严歌苓的话就是答案。
严歌苓在回忆中也说：“十几年前，我在美国第一次参加南京大屠杀史实研究集会，发现自己不愿意认真面对资料，宁可让一些细节在我印象中模糊存在。残酷的东西不给与重视似乎就似存在似非存在了。”
“商女亦知亡国恨，此恨无关风与月。”
这是《金陵十三钗》原著小说中的第一句。一九三七年七月，七七事变发生，而后的12月13日，南京彻底沦陷。令所有中国人都无法忘怀的那段日子：为期六周，死伤三十万余人的南京大屠杀，开始了。南京城里终日弥漫着炮火的硝烟，满目皆是废墟残垣。
严歌苓曾谈到，《金陵十三钗》的创作灵感来自于一位美国人明妮·魏特琳的日记。她是当时金陵女子文理学院的教育系主任和教导主任，在南京沦陷后毅然放弃逃离南京的机会，坚守在金陵女子文理学院，与其他人一起建成了一个妇女儿童的避难所，庇护了万余名中国人民。日军要求金女大献出一百名女子，魏特琳迫于无法，只得答应，但只同意日军在风尘女子中挑选。最后有二十一名女子被选出来，使得其他的女子得以幸存。她为此终身都受到良心上的谴责。
在南京大屠杀这样一段沉重的历史中，色彩的运用是需要慎重的。陆川导演曾说“面对这段沉重的历史，我们选择用黑白的效果，这是对逝者的尊重。”因此他导演的《南京！南京！》的画面没有任何色彩的雕琢，除了黑白。黑白色彩是最朴实的颜色，因此观看黑白电影时，你是很难看到绚丽繁复的颜色的，因为是单色，如同彩色电影没有诞生之前的黑白片，导演都是通过光线的运用来表达电影效果的。但也正因为如此，观众可以以自己的个人情感为影片着色，尤其在黑白片时代的大神希区柯克看来，因为单色，所能表达的颜色情绪都是有限的，但是观众的主观世界是无限的，通过剧情设置，拍摄手法，场景调度均能带给观众无限的观影体验。就好比鲜红色的血，如果导演着色，那只能是红色，但如果将主动权交由观众，那人的血或许就不会是红色，可能是蓝色（卫斯理之蓝血人）、亦或是金色（倩女幽魂3）、又或是观众自己触发内心所赋予的颜色。所以在同为黑白片的《南京！南京！》里，观众可以毫无顾忌地自由表达，每一位观众都是导演。毫无疑问，《南京！南京！》的黑白色彩，真正做到了“此时无色胜有色”。
在这部以秒计算的电影中，日本人庆祝胜利的庆典却已持续到分。时间虽长，但在这黑白世界中，他们的祭祀显得那样苍白无力，他们所庆祝的胜利也是那样苍白无力。
由此也可以看出，张艺谋导演在《金陵十三钗》中运用色彩的难度和他所面临的压力。但是细看过影片之后，你会发现每一种色彩传达出来的表情、生理以及心理效果都是无与伦比的。好的色彩在电影中是有味道的，酸甜苦辣都尽在其中，张艺谋导演就很好地传达了这些本因在观众心中的酸甜苦辣。教堂的红十字、那块巴洛克风格的玻璃、风尘女子的装扮和服装、飞扬的鲜艳的纸，这些颜色都是在冲击观众的内心。那这沉重历史中的彩色世界在你眼中是怎样被解读的呢？
1、教堂的红十字
电影刚开始便是一片迷雾，电影的色彩完全淹没在南京沦陷的那股无法言喻的悲怆之中。而就在这时，导演来了浓墨重彩的一笔：教堂的“红十字”。
人类常识中最神圣的两样东西，教堂和红十字，将要被战争摧毁，这明显是对战争的讽刺和批判。“红十字”昭示着救赎与和平，但这里只有死亡和战争。救赎与死亡，战争与和平，这两对极端的矛盾，在影片中因色彩而交融在一起，将故事的悲剧色彩推向高潮。
2、巴洛克风格的玻璃
战争题材的电影画面向来是冰冷的，因为枪林弹雨，敌我双方的攻击就使得美好的当下变成了惨绝人寰的人间地狱，管虎导演的《八佰》中这一点尤其明显。但在《金陵十三钗》中，张艺谋导演让我们多次看见那块彩色玻璃一次次被子弹打穿，支离破碎……
彩绘玻璃窗在中国的土地上在近代是教堂独有的，其用处本是改变教堂内因采光不足造成的沉闷压抑的景象，同时也表达了人们向往天国的内心理想。
在电影中，教堂就是这个城市唯一安全的地方，是大家生存下来的希望之所。同时，这扇玻璃窗也是女学生们观看外面世界的通道。书娟透过教堂的彩色玻璃窥视着日本人打进了南京城，窥见了浓妆艳抹的妓女们挤进了教堂，窥见了李教官最后的以死相抗……
然而这扇代表着希望的玻璃窗一次次被敌人的子弹击破，甚至一个女学生死在了窗前，鲜血直溅上玻璃。这一次次暗示着学生们生的希望受到威胁。也由此以点窥面的可以想象南京此时正在遭受怎样惨烈的屠戮！
凭借这种斑斓的色彩，像是某种回忆，不似那么清晰，却依然那么真实，就像这段历史，如果可以，所有人都会选择遗忘，但现实就如同诺兰的《信条》里说的一样：发生过的就一定会发生。南京大屠杀这件事情仍矗立在那里，不会因为历史的过去而过去……
而那块巴洛克风格的玻璃它最后一次出现是在影片的末端，它将那些美丽的秦淮女子包裹在它的光辉之下。透过主人公视角所看见的场景，让一切似乎又回到了起点，起点里那些女子都没有牺牲，她们美丽依旧。这是主人公的期许，也是观众的期盼。
3、风尘女子的装扮和服装
服装上给人对比冲击最大的就是这些秦淮河女人的衣服。相比于女学生们保守朴素的暗蓝色校服，她们的衣服色彩艳丽，裁剪妖娆，无处不体现着风尘女子的堕落。这些秦淮河女人的到来引起了女学生们的极度不满，学生们看不起她们，觉得她们下贱。可是，在生死关头，秦淮河女人愿意代替女学生们赴宴，当她们将头发剪成学生样，脱下美丽的旗袍换上学生的服装，去替女学生承受那未知的但一定是痛苦的未来。她们之前的华丽和之后的朴素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巨大的色彩变化，这闪耀着的人性，观众在感动时，更多的是震撼。因为她们美丽的不仅是皮囊，更是无所畏惧的灵魂。她们要摆脱千百年来“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的看法，做一件有意义的大事。
一首《秦淮景》永远唱在了女学生们的内心深处。除此之外，与抑郁的背景对比强烈的色彩还有被豆蔻鲜血染红的琴弦，这也许是为了亲情，还有血泊中香兰翠绿的耳环，这也许是为了爱情……
4、飞扬的鲜艳的纸
在电影的开始就是以李教官为首的数十个中国军人，为了解救学生，放弃了最后能出城机会，用身体掩护战友，用血肉对抗敌人，只为了让爆破手有机会接近敌军坦克。十几名抗战军人仅剩下李教官一人，他带着战友们的遗愿一直躲在教会学校外面的纸屋中守护着女学生们。直至最后，在被敌人射杀死亡之际，李教官跳下纸屋引爆炸弹，与敌人同归于尽。此时镜头慢放，纸屋中的彩纸被炸得漫天飞舞。此时的镜头和女学生们看到的场景以及镜头的运用在慢放中震动了你我，此时这么美的镜头怎能和那种残忍揪心相互融合……这一抹抹鲜艳色彩在炸弹炸起的灰色衬托下直扎人心与黑暗的战争环境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凡体肉身，个人的力量如何抵得过无数的枪炮子弹、刺刀火药？
因此，张艺谋的色彩运用使得这部电影更加真实，而更加真实的地方就在于没有对任何死亡做跌宕起伏的处理，就那么轻描淡写，命不是命般的展现出来了。死了就是死了，来不及多留恋。让人无法像观看《八佰》那样，被触动的数次眼泪不止，虽然《八佰》同样也很真实，但是在直面死亡这件事情上，也许，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方式和理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