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芦花会唱歌(56)(之 钱用哪去了)

寒暑假在家,我基本从早站到晚地打箔子,邻居瞧见了,有的跟我开玩笑:哎吆,大学生也打箔子呀?放假回家,也不好好玩玩,苦那么多的钱做尼?也有正儿八经地说:你嘎家底扎实呢,还需要你没早没晚地苦钱?

我一笑了之,不跟他们争辩。从小到大,母亲没少跟我唠叨,一年苦到头 ,手上也没得余钱,不晓得钱用哪去了。

几亩自留地按季节种植小麦和水稻,父亲多少年在芦苇荡里放鸭,母亲磨了好几年豆腐,还一天不落地打箔子,照这么计算,母亲手中确实攒着很多钱。

不说外人,就是父亲也会责怪母亲一分钱当个命,钻在钱眼里爬不起来,二哥二嫂也经常嚷嚷,老奶奶死命攒着钱,不晓得留给哪个。

母亲感觉到跳进黄河洗不清的冤枉,忍不住喊起来:我手里能有多少钱?偷啊,天上掉钱啦?不吃不喝不用,就凭十个指头死苦死做,能攒多少钱?

等后来我自己成家,一饭一蔬以及人情往来,每一分钱都打我自己手里经过,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才咂摸出母亲这几句话中隐藏的无奈。当年不是特别理解,也私下追问母亲到底把钱用哪去了?

宁静的下午,西边的太阳在门口晃来晃去,风拍得芦柴刺啦刺啦,母亲和我一起站在巷子口打箔子,不时地唠叨几句。

父亲常年放鸭子不假,但他不喜欢被管束,最多养个三四十只,一只竹竿,一条木船,晃晃悠悠,做芦苇荡里的无冕之王。

父亲生性豁达,颇有仗义疏财的豪爽, 平时住在荡里,喜欢拎着鸭蛋、鱼虾与酒瓶,去附近人家喝上几口小酒,以至于芦苇荡周边的人家提起父亲,交口称赞,“上至八十三,下至手里搀,无人不说冈(方言:江)大爹好人” 。

倘若遇上瘟病和暴风骤雨,鸭子死伤大半,不赚钱不说,还要亏空一屁股外债。

父亲把钱不当钱,有一千用去九百九,口袋里常年聚不住一角钱,母亲这样说父亲,也这样类比姐姐。

总而言之,父亲放鸭除了养活他自己,基本不攒钱,贴补家用有限,为此,母亲多少次阻止父亲养鸭 ,父亲就跟母亲争吵。没了鸭子父亲就像丢了魂,母亲心一软,也只好由着他。

再说磨豆腐,每天团团转了十多个小时,太辛苦太繁琐不说,也就赚个一块两块,全家人一致反对,全家人一致反对,母亲也就坚持了三年,一人难以应付,只好罢手。

打箔子能赚多少钱?

芦苇荡边的人家都这样,打箔子只能贴补贴补家用,纯粹手工劳动 ,费时费力,指望打箔子攒多少钱,绝无可能。

自留地几亩粮食,刚好够吃,不买不卖。

这是明面上的收入,那么,细水长流的支出怎么计算?

砌瓦房、大哥结婚、二哥结婚、砌瓦房、我读高中、三哥结婚、姐姐结婚,哪一样少得了花费?钱从哪里来?

大哥二哥和姐姐结婚前,基本没有正经收入,没有哪个能整整齐齐地交给母亲一沓钱。三哥虽然拿工资,他结婚该有的礼数一样不少,母亲一样操心花钱,只是少了为他盖瓦房。

大哥二哥分家后,父母带着我、姐姐跟着二哥一家住,一个锅里搅动碗勺,吃喝拉撒大多是父母在支撑。

说回我自己,工作之前,劳动方面我没让父母操心太多,放学回家主动打箔子。初、高中和交通学校的寒暑假,我天天打箔子,努力挣钱,但大部分生活费还是父母掏。

还有人情往来和头疼脑热 ,母亲还有自己娘家的兄妹要贴补。

父母不做大的生意买卖,尽是靠十个指头田里水里扒拉,纵然省吃俭用,舍不得乱花一分钱,恨不得把一分钱摔成八分用,日子也是过得磕磕绊绊。

可以这么讲,父母70岁之前,除了三哥偶尔给父母为数不多的钱,他也要经营自己的小家庭,其他人都是伸手一族,总体是给予小于父母的付出。

我21岁的夏天,我整整打了一个夏天的箔子,开学前几天,我去要箔子的钱,采购员说经我母亲同意,被我大哥拿走还债了。

少不更事的我,气哼哼地跑回家,对着母亲大喊大叫,卖猪的钱给大哥了,卖箔子的钱又给大哥了,我拿什么上学啊?

我看着自己一双因为打箔子而伤痕斑斑的手,晒了一个夏天,汗流了一个夏天,结果一无所获,我倍感委屈。

母亲心疼大哥,自然也心疼我,见我哭不停,也跟着流眼泪,一旁的二哥二嫂趁机指责母亲。

我们所有的人,都可以朝着母亲发牢骚说怪话,只有母亲发泄不得,唯有把情绪默默地咽回肚里。

二哥二嫂估计到母亲暗暗拿钱出来帮大哥填债坑,但不清楚具体数目,只有胡乱揣测。母亲被他们问急了 ,就低着头嘀咕:周年靠十个指头死苦死做,能有多少钱贴补大喜(大哥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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