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彼岸殊途
南宫与墨兰都缄默了,二人静静地听着魆瞳讲完了寒渊族的故事,却只是沉默地坐在那里。或许是魆瞳许久未提“须臾”二字,南宫的头疼好了许多,面色也很快恢复如常。心中嘀咕着:“听闻只有寒渊族人才能操控日月经纶这样的神器。既然陆吾可以操控日月经纶,他必是寒渊族人无疑了。只是不知为何,他又是如何从昔日的游魂变作了如今的剑客,而紫蕤仙子与陆吾又有何关系?”
墨兰却并没有理会南宫的问题,她陷入了久久的沉思当中。她想到了自己醒来之前的那个梦境——那个关于寒渊秘术的梦境。方才晕厥之后,她昔日的记忆渐渐复苏,而记忆最初的一切却永远停留在炼魄谛魂的一幕。或许墨兰真的就像梦境中一般,是孤月上神和紫蕤仙子谛魂后的灵体。
“既然你能穿梭在梦境中,你可知我的梦究竟是什么?”墨兰问道。
“你的梦?”魆瞳淡淡一笑,轻叹了口气,“那你又是谁?你是孤月上神?紫蕤仙子?昆吾圣女曼殊?还是乔墨兰?”
南宫听至此,顿觉诧异。魆瞳话已至此,言下之意竟是再明白不过了。只不过他没有料到,孤月上神与紫蕤仙子竟然与昆吾族还有千丝万缕的瓜葛。
魆瞳闭上眼睛,仔细地在自己的脑海中思索着。那些回忆,历历在目,他惜如珍宝,可不知为何,那样浮华唯美的背后,却暗藏了三分空虚,令人不解。过了许久,他这次才缓缓张开眼睛。他的双目依旧如一滩古井般,眼神如水,波澜不惊,像是历经了千万年的沧海桑田一般,却又被年华抚平了棱角。
“你可知,我只记得我与阿曼相识的时候,我早就记不得自己被吸进梦境多久了……”魆瞳又打开了话匣子——尽管他看起来更像个不爱说话的人。这一次,他似乎开始讲起了他与曼殊的故事。
“我…我只记得……我在那样绝望的日子里遇到她,误打误撞进入了她的梦境……这一切都该是上天给我的恩赐……那样的相濡以沫,虽然仅仅是在梦中,于我而言却比一切都显得现实。梦中的岁月看似短暂,深处梦境之中的人却感觉是永恒的。真正的梦与时光,都只能用心来体会……我们在梦中走过一个个地方,昆仑仙山、九天悬河、蓬莱三岛、中原大地——尽管我与曼殊从来没有真的去过那里……可我还是带着她穿梭在芸芸众生的梦境当中。我还记得我们一起去看昆仑山上的落雪,纷纷扬扬的雪片如鹅毛一般,却不似沾衣欲湿,轻轻一抖便又都掉了……天地如此寂静,浩广无垠的雪山却只有我与她二人……”
“直到有一天,曼殊告诉我,她将渡过渡过九天悬河,前往昆仑顶上的瑶池,飞升上神——原来她一早便知道这一切都是梦境。她飞升之后,化为瑶池孤月上神,自此不再涉足人间。我时常造访她旧时的梦境,去寻她的影子。九天悬河边的古柳依旧青葱翠绿,烟柳未明,我看着她依依守候,不肯离去,却只能在遥不可及的另一边隔河相望。昔日我与她曾经约定,在杨柳玄青之时,一同去看纷飞的柳絮——那如昆仑山上飞雪一般的容颜。我……我终究不能与她相守,终究没有等到那一天……”
墨兰听了,这才恍然大悟,道:“难怪我在梦中经常可以看到,在遥远的九天悬河对岸,有一个玄衣男子,那么执着的等待相望着。那人,应是孤月上神日思夜想的男子吧……”说到此处,墨兰突然停顿了下,不愿再说下去。曼殊的往事,这样的梦境早已反复出现,时间久了,都分不清是梦,还是一个梦的回忆。
魆瞳轻轻一笑,点了点头又道:“天地浩大,神族的结界森严,我根本寻不到、进不了孤月的梦境。我就这样不知道等了多久,千年万年,那么长的一个梦,那岂止是隔世的岁月……直到有一天,我感知到一个扭曲时空处竟然有人施行寒渊秘书炼魄谛魂,我这才好不容易通过梦境去窥探。哪里知道,我见到的却是孤月上神与紫蕤仙子二人!她们的七魄已经合并,就剩下三魂了。一旦成功,这二人或许会万劫不复了。我不想让她们步寒渊族的后尘,无奈之下在梦境中干扰孤月上神。她受到惊吓,法术骤然停止,只是七魄合并时产生的巨大灵力却无法在瞬间阻止。曼殊与紫蕤二人各有一魂被就近封入冷泉剑中,而我亦有二魂被反噬入剑中,可我却因为这股灵力庇佑得以逃离梦境,重回到人间……”
“我游荡人间,又惊恐无比,无奈之下附身于一个刚出生便夭折的婴儿身上——他便是真正的柳未明。至于我的封印,估计也是觋盼给我加上的……”
“至于后来的事,你们都已经知道了,我便不再多言了。”话至于此,魆瞳长长舒了一口气,身上更是一副如释重负的感觉。
墨兰接话道:“十五岁时,我就在镜湖的柳堤旁无意邂逅了那个柳家的公子。我还记得他一身玄衣,脸色苍白,几乎喘不过气来的样子。那一日,柳絮纷飞,空中微雨……那么多年过去了……”她想着,或许这样的相遇,本来就是为了成全曼殊与魆瞳昔日的约定吧。
魆瞳听到此处,亦感觉十分心酸。旧时受封印所困,虽然他已经感觉到自己与旁人有些不同,但总不明白为何。直到这句肉身死于地戾之气,封印破碎,他才慢慢寻回昔日的记忆。只是他魂体不全,无奈只能短暂藏匿于柳未明的棺椁中,直到南宫一行人将他再次释放出来……曾经他机关算尽,想方设法要保全墨兰。可到头来却空背负了薄幸的骂名。时移世易,想来令人唏嘘不已……
南宫叹了口气,他见过太多痴情儿女,只是如今这对,还真是让他不知所言。历尽岁月与灾难的洗濯,再回首时,故人依旧是那个寒渊旧客,而她早已面目全非,彼岸殊途。
“你可知道,你被陆吾刺死之后发生的事?”魆瞳轻轻说道,他并不想让墨兰看出他心中所思,但依旧生怕惹怒了墨兰,“地戾之气失去控制,瘟疫肆虐,凰州城尸横遍野……”
墨兰越听越觉得害怕,神色不由凝重起来。
听到瘟疫二字,南宫亦是无奈摇了摇头。
那场瘟疫真的来的太过蹊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