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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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妈要搬来同住,于是周末的时间都花在收拾、打包、装箱上。

收拾旧物,仿佛邂逅一段旧时光。我们总是一边不断地和过往挥手告别,一边又在不经意的某个时刻,因为一两件被搁置的物什,捡起落入尘埃中的一段往事,跟曾经的自己握手问好。

每次搬家,都会丢弃一些再也用不上的物件,同时,又不舍得,因为,在那些旧东西上,留着过往的影像。经过手指上百次的抚弄摩挲之后,早已习以为常。不知道换一件相似的新东西之后,还能不能跟头脑中根深蒂固的惯性契合,还能不能找到那种相熟的感觉。

扔掉的那口大铝锅,年龄比我还大,应该是爸妈结婚的时候添置的。儿时,一大家人住在一起,平日里炖汤、蒸馒头,逢年过节蒸烧白、粉蒸肉……没少用过它。每年的端午节,妈妈会用它熬煮一大锅的菖蒲、艾叶的药汤,然后兑进一只大木盆中给我洗澡。所以,我对端午节的记忆,首先就会想起它,还有那满屋子氤氲的艾香。

豆儿也记得外婆曾经给她洗过的“香水澡”。投入艾蒿、蒲草、桉叶、柚壳熬煮的水,果然有股特别的香——这口锅,不光我记得,豆儿也没有忘记。

那时豆儿年幼,第一次洗“香水澡”还死活不愿意,因为她见盆中的水是黑褐色的。洗过几次之后,她自然是更乐意洗这种药澡了。于是在夏天的傍晚,妈将水坐炉子上,开小火慢慢地煨,我们带豆儿散步。等煨得房间里尽是药香时,我们也带在豆儿“放风”回来了。豆儿光溜溜地在盆中端坐,我用一只小盅子满满地舀一盅水浇下,一股股褐色的洪流从她肉乎乎的小身子上流过。洗过的皮肤,有滑滑的手感和一股好闻的药香。

还有一只搪瓷汤盆,是我们刚从外婆家搬出来时添置的。那年我六岁。当时买了两只汤盆,一只在多年前就不知所踪了,图案已记不清,只记得颜色是好看的嫩黄色。这一只盆底的瓷已经脱落,显露出斑驳的沧桑的搪瓷的本色。还记得它当初的样子:淡蓝色的底色,盆底悠悠然浮着一只肥硕硕的大白鹅。

妈妈说,搬一次家,就会扔一次东西。好像真是这样唉,一些东西,收拣着也就收拣了,像货物入库。家,也真像一个大仓库,如果不将它倒腾个底朝天,是不会将那些已经搁浅或是遗忘的往事倒腾出来的。家,也像是电脑的磁盘,若是不点开那一个个文件夹,就找不到导出记忆的出口。

家,已经搬过无数次。最初从父母家搬走,和他租房,组建起一个新家,然后又换一个地方租房。这样在外面漂泊多年,才买了一处廉价的老房子,大概住了五年,之后有了豆儿,又搬回到父母身边。最后再搬至现在的居所。

不知道此生还会不会有搬家的机会,会不会再有“捣腾”往事的机会。

第一次租房时,花一整天的时间将房东的水泥地板漆成红色,购置了床、衣柜、沙发等家具。那时还没有书柜,只得将堆积如山的书临时搁置在衣柜的大抽屉里,后来书越来越多,越来越沉,以至于抽屉的滑轨不堪重负被压坏。最后买回书柜来,才算是为书们安置了一个家。

后来又经过两次搬家,这些一点一点越积越多的物什都随我搬至新的地方。再后来,搬回父母家时,就只把书柜和书带走了。那些家具、窗帘、灯、厨具……都留给了老房子的住户。

而这次,书清掉了一多半,连书柜也扔下了。倒是多年前收购的一对老式的梳背椅和条几被硬带了过来。

现在推崇“极简”的生活方式。推崇“断舍离”。断:不买、不收取不需要的东西;舍:处理掉堆放在家中没用的东西;离:舍弃对物质的迷恋,让自己处于宽敞舒适、自由自在的空间。可是,面对一个空空如也的家,让我如何搁置那些堆积如山的往事?就好像面对一台被格式化的电脑,让我如何安放那些脱节的内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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