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来流传着一种说法,就是权臣,新朝开国皇帝王莽是穿越者。这种说法目前屡见不鲜,可能是因为他的种种奇葩改革举措。其实这么说也只是猎奇而已,不过王莽的种种所谓改革也是真的让人错愕不已。我们看看通鉴上对王莽的各种所谓革新都是怎么记述的。
白居易有诗云: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向使当初身便死,一生真伪复谁知?的确,像周公那样忠心耿耿的贤相,也有街头巷尾议论他要篡权而让他畏惧不已的时候,而像王莽一样的窃国之贼也有最开始刚发迹时候的谦躬下士,让举朝交口称赞的时候:
公元前八年,上以王莽首发大奸,称其忠直;王根因荐莽自代。丙寅,以莽为大司马,时年三十八。莽既拔出同列,继四父而辅政,欲令名誉过前人,遂克己不倦。聘诸贤良以为掾、史,赏赐、邑钱悉以享士,愈为俭约,母病,公卿列侯遣夫人问疾,莽妻迎之,衣不曳地,布蔽膝,见之者以为僮使,问知其夫人,皆惊。其饰名如此。
当时有个贪官叫淳于长,王莽不管处于私心公心,反正是想办法把他扳倒了。导致汉成帝认为王莽真是个大大的忠臣。于是封他为大司马,王莽也一跃变成了兵马大元帅。而他的私生活也极为简约,同僚们去给王莽母亲探病的时候,看见了王莽的夫人,穿的及其简朴,以至于大家都以为是他家的童仆,知道真相以后都大惊失色。不过后来一句话堪称点睛绝笔:其饰名如此。意思是王莽好命竟然能达到如此变态的境地。这个评价是不是客观暂且不说,但是,王莽在崛起的阶段做人的谦恭有礼,工作认真勤勉,低调做人是不争的事实。
其后,王莽经历了皇帝崩殂,被免官回乡,重新启用,一直到公元九年篡位做了皇帝。我们就看看他都进行了哪些奇葩的改革:
更名大司农曰羲和,后更为纳言,大理曰作士,太常曰秩宗,大鸿胪曰典乐,少府曰共工,水衡都尉曰予虞,与三公司卿分属三公。置二十七大夫,八十一元士,分主中都官诸职。又更光禄勋等名为六监,皆上卿。改郡太守曰大尹,都尉曰大尉,县令、长曰宰。长乐宫曰常乐室,长安曰常安。其馀百官、宫室、郡县尽易其名,不可胜纪。封王氏齐缞之属为侯,大功为伯,小功为子,缌麻为男;其女皆为任。男以“睦”,女以“隆”为号焉。
看看他改的这些奇葩的名字:大司农,好好的名字,一看就是农业部长,非要叫羲和,或者纳言。可能听起来更加古色古香,但是实际上没有任何的实际意义。其他的名称改动也都是类似的,实质上对各种中央工作的拓展有了干扰。
莽又封黄帝、少昊、颛顼、帝喾、尧、舜、夏、商、周及皋陶、伊尹之后皆为公、侯,使各奉其祭祀。
汉朝时候,还能找到上古时代君王的后裔,王莽也对他们进行了加封,都是公侯之类的爵位,让他们能祭祀自己的祖先。这个看起来还不是很奇葩。
乃自谓黄帝、虞舜之后,至齐王建孙济北王安失国,齐人谓之王家,因以为氏;故以黄帝为初祖,虞帝为始祖。
因为是篡位得来的皇位,所以要找个自己是正统贵族的理由,干脆摇身一变,成了黄帝的直系后裔。这个也可以理解,毕竟古代,在名义上找到正统性是开国皇帝惯用的伎俩。
莽以刘之为字“卯、金、刀”也,诏正月刚卯、金刀之利皆不得行,乃罢错刀、契刀及五铢钱,更作小钱,径六分,重一铢,文曰“小钱直一”,与前“大钱五十”者为二品,并行。
改变货币系统,罢免了汉朝最流行也最好用的五铢钱,还为了卯金刀成刘字的原因,禁用了常用的配饰和金刀钱。这个就有点奇葩了,明显对自己执政的合法性和前途信心不足。
公元十年的时候,对待匈奴,也是堪称骄纵傲慢:
莽恃府库之富,欲立威匈奴,乃更名匈奴单于曰“降奴服于”,穷追匈奴,内之丁令。分其国土人民以为十五,立呼韩邪子孙十五人皆为单于。
也是当时汉朝国力确实强盛,给匈奴单于起了个大名叫降奴服于,可谓杀人诛心了。对匈奴采取极端强硬的政策,直接给人家分成了十五个小国,立了十五个单于。这是在外交政策上面作死,直接为后期单于一直生起边患做了伏笔。
接下来是更加奇葩的财政改革:
莽以钱币讫不行,复下书曰:“宝货皆重则小用不给,皆轻则僦载烦费;轻重大小各有差品,则用便而民乐。”于是更作金、银、龟、贝、钱、布之品,名曰宝货。钱货六品,金货一品,银货二品,龟货四品,贝货五品,布货十品,凡宝货五物、六名、二十八品。铸作钱布,皆用铜,殽以连、锡。百姓溃乱,其货不行。莽知民愁,乃但行小钱直一与大钱五十,二品并行;龟、贝、布属且寝。盗铸钱者不可禁,乃重其法,一家铸钱,五家坐之,没入为奴婢。
自诸侯、卿大夫至于庶民,抵罪者不可胜数。于是农商失业,食货俱废,民人至涕泣于市道。
原来汉朝的五铢钱,百姓,经济系统都已经习惯,并且感觉很方便。但是王莽别出心裁,弄了二十八种钱。而且兑换方法时不时就改变,没有定法。所以百姓根本就不信任,仍然偷偷的用五铢钱。王莽就用严刑峻法来推广自己的财政改革,于是,财政改革没有执行下去,新朝的经济却飞快的崩溃了。
公元十一年,王莽又一次对国防政策下手了:
吏士屯边者所在放纵,而内郡愁于征发,民弃城郭,始流亡为盗贼,并州、平州尤甚。莽令七公、六卿号皆兼称将军,遣著武将军逯并等镇名都,中郎将、绣衣执法各五十五人,分镇缘边大郡,督大奸猾擅弄兵者。皆乘便为奸于外,桡乱州郡,货赂为市,侵渔百姓。莽下书切责之曰:“自今以来,敢犯此者,辄捕系,以名闻!”然犹放纵自若。北边自宣帝以来,数世不见烟火之警,人民炽盛,牛马布野;及莽桡乱匈奴,与之构难,边民死亡系获,数年之间,北边虚空,野有暴骨矣。
王莽认为戍边将士对国防非常重要,所以放纵他们,军纪松弛,导致边军侵扰百姓,而骄兵悍将对外的战斗力并不强。而内地的居民就更惨了,要缴纳苛捐杂税来养活新朝庞大的国防系统。所以导致百姓流亡,甚至被逼造反。王莽把中央的重臣都兼职将军,让他们在处理政务的同时还要考虑清剿各地的人民起义。又派遣自己的心腹特务组织下到地方干预政务军务,这些人素质不高,只知道捞钱。王莽并不能控制他们。又加上跟匈奴之间的完全强硬政策,导致边患也不断,从汉宣帝的孝宣中兴以来的局面被破坏殆尽,就几年的时间,北部边关附近的汉朝领地,就从牛马成群,欣欣向荣的景象变成了一片废墟,空无一人,甚至可见路有冻死骨的凄惨景色。至此,新朝已经明确了衰败的气象和暗淡的前途。
公元十二年,王莽开始折腾爵位系统:
下书:“以洛阳为东都,常安为西都。邦畿连体,各有采、任。州从《禹贡》为九;爵从周氏为五。诸侯之员千有八百,附城之数亦如之,以俟有功。诸公一同,有众万户;其馀以是为差。今已受封者,公侯以下凡七百九十六人,附城千五百一十一人。”以图簿未定,未授国邑,且令受奉都内,月钱数千。诸侯皆困乏,至有佣作者。
天下重新划为九州,诸侯规定有一千八百人。意思就是爵位还有好多可以分封,大家可一定要给我王莽好好努力,高官侯爵封地都在等着你们,但是实际上,王莽新朝的各个系统都已经濒临崩溃,根本照顾不到空有爵位而没有实权的人员。所谓的诸侯也生活十分的困苦,甚至有给人帮佣赚钱的。
公元十四年,王莽的行为还是如故,就是折腾:
莽以《周官》、《王制》之文,置卒正、连率、大尹,职如太守;又置州牧、部监二十五人。分长安城旁六乡,置帅各一人。分三辅为六尉郡;河东、河内、弘农、河南、颍川、南阳为六队郡。更名河南大尹曰保忠信卿。益河南属县满三十,置六郊州长各一人,人主五县。及它官名悉改。大郡至分为五,合百二十有五郡。九州之内,县二千二百有三。又仿古六服为惟城、惟宁、惟翰、惟屏、惟垣、惟籓,各以其方为称,总为万国焉。其后,岁复变更,一郡至五易名,而还复其故。吏民不能纪,每下诏书,辄系其故名云。
所谓的仿古,各种改名,到最后,谁也记不住到底这个地方叫什么,包括官吏都搞不清楚自己管理的地方到底目前叫什么名字,后来,诏书都用上了改名之前的本名。王莽所谓的仿古就变成了一个彻彻底底的笑话。
而到了公元十五年的时候,王莽认为制定则天下自平,他觉得所有事情都没有将最根本的哲学问题搞清楚了重要。所以所有的公卿官吏,不论大小,每天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讨论礼乐,什么民间纠纷,杀人越货的案件,都变成了不急之务。而远离中央的官员,因为没有了上级的指挥调度和正常的职能考核,所以每天最重要的事就变成了搜刮民财。王莽又不相信地方官员,所有大权都是自己独揽,而有关财政的最高权力,就由自己身边的太监来统一管理。到最后,所有的政事都不能得到正确的决定,而王莽也被琐碎的事务而侵占了所有的时间。最后,盗贼四起,王莽的新朝开始变得风雨飘摇。
到了公元十六年,上自公侯,下至小吏,皆不得俸禄。新朝的公务员也变得不再能按时领到工资。王莽下诏解释说:古者岁丰穰则充其礼,有灾害则有所损,与百姓同忧喜也。其用上计时通计,天下幸无灾害者,太官膳羞备其品矣;即有灾害,以什率多少而损膳焉。自十一公、六司、六卿以下,各分州郡、国邑保其灾害,亦以十率多少而损其禄。郎、从官、中都官吏食禄都内之委者,以太官膳羞备损而为节。冀上下同心,劝进农业,安元元焉。意思当年景好的时候,当官的应该正常拿俸禄,而当年景不好的时候,应该只按一定比例发放官员的俸禄来达到与民同甘共苦的目的,所以年底的时候,官员们的俸禄需要计算一下,根据当时具体的情况发放。王莽开发出了一套计算官员俸禄的系统,但是计算起来极为繁琐,而就算这么繁琐的方式计算出来了,到了年底其实还是不给官员发钱,因为新朝整个政治,经济都已经陷入了一片混沌的境地。所以官员要想活下去,就玩命的盘剥百姓,百姓起来造反,整个社会就陷入更加悲惨的情景。一个恶性循环,慢慢的使社会上的各种矛盾加剧。
就这样,王莽的新朝的统治其实已经由于他的种种所谓改革闹得危如累卵,终于到了公元二十三年,彻底被叛军所消灭,而王莽也被乱军所杀,死后甚至被乱刀分尸,甚至被分食。而王莽的头颅,也变成了后世历代帝王的个人收藏。回想起最初王莽的发迹,是以一个勤俭精勤的形象出现,而在以外戚的身份慢慢参与中枢,受到权力的腐蚀以后,直到独揽大权,彻底忘记了自己的初心,变得刚愎而又神经质,种种的所谓复古举措的改革,无疑不是把整个社会推向深渊,最后终于被民愤所击毁。与其说他是穿越者,还不如说他是一个只有治国理论和热忱,却没有脚踏实地,实事求是治国能力的悲情理想主义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