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夫卡的生平与作品之联系

读一部作品,可以只读作品,不管作家。就像钱钟书所说,吃鸡蛋就好了,哪管是哪只母鸡下的蛋呢。但显然,并不是所有作品都能这么读,且由于多数作品都具有自传性,“尤其是那些拥有非常独特生活经历的作家的作品,更具有作家非常独特的生命体验,所以读这样的作品是必须对作家的生活理解与创作理解有所认识甚至是非常深刻的认识,才能真正进入的”。卡夫卡就是非常典型的一例。

法国作家莫里斯·布朗肖认为,“我们在他的作品中寻找的正是卡夫卡本人。这些作品结构了一种分裂了的存在方式并帮助我们去理解它。没有这些无比珍贵的记录,这一奇特的命运便无人知晓。”因而,只有最大限度地接近卡夫卡,才有可能更深刻地理解他的作品;同时,只有深入到其作品中去,才能真正地认识卡夫卡。

卡夫卡出生于布拉格的一个犹太商人家庭。母亲气质抵郁、多愁善感。父亲艰苦创业成功,形成粗暴刚愎性格,从小对卡夫卡实行“专横有如暴君”的家长式管教。卡夫卡一方面自幼十分崇拜、敬畏父亲,另一方面,一生都生活在强大的“父亲的阻影中”。这些对后来形成卡夫卡孤僻忧郁、内向悲观的性格具有重要影响,尤其是卡夫卡与父亲的矛盾。父亲在对卡夫卡的教育中显然十分简单粗暴,在当孩童时期的卡夫卡兴冲冲回到家里将趣事说出来,回答却是“一声嘲讽的叹息、一个摇头的表示、一个手指敲桌子的动作:‘世面我见得多呢’,或‘我的脑袋可不是这么给脸的’,或‘这也算回事吗?’”;父亲认为自己的思想一定是正确的,然后对其他不同于自己的思想或是自己没有思想的事物要么就是“不许顶嘴!”,要么就是破口大骂,以至于卡夫卡认为“你对我来说太强大了,我太听话了,于是我完全闭了嘴,蜷缩在你面前,而只有在我离你很远,在你的力量至少不再能直接到达的地方,我才敢动弹一下”,卡夫卡对父亲是尊敬的,当然,更是畏惧的,自己无论是听还是不听,对还是错,都得不到父亲的认同,于是“一切在你看来都是‘相反的’的,而其实那些只不过是你的强大和我的孱弱的理所当然的结果罢了”。

在犹太文化中,父亲常常等同于上帝,但卡夫卡一直在试图反抗。他曾同好友说,他计划将自己的全部作品命名为“逃离父亲的范围的愿望”。他在《致父亲》的后面还有这样的话:“我在你面前失去了自信,换来的是一种无穷无尽的负罪意识。”在卡夫卡的书信中,我们能读到他深深的恐惧,读到他痛苦的灵魂。

卡夫卡生活和创作活动的主要时期是在第一次世界大战前后。家庭因素与社会环境,造成了他与社会与他人的多层隔绝,使得卡夫卡终生生活在痛苦与孤独之中。而社会的腐败,战时经济的萧条,人民贫穷的苦难生活更是使得本就敏感的他的苦闷愈发深刻。于是“时时萦绕着他对社会的陌生感,孤独感与恐惧感,成了他创作的永恒主题。”在卡夫卡的作品里,无论主人公如何抗争努力,强大无形的外来力量始终控制着一切,使你身不由已地伴随着恐惧与不安,最终归于灭亡。在渗透着叛逆思想、倔强地表现了不甘放弃希望的同时,又表现出对一切都无能为力、无可奈何的宿命论思想,形成了独特的卡夫卡式艺术内涵。因此卡夫卡将巴尔扎克手杖上的“我能摧毁一切障碍”的格言改成了“一切障碍都能摧毁我”。

美国诗人奥登评价卡夫卡时说:“卡夫卡对我们至关重要,因为他的困境就是现代人的困境。”敏感、怯懦的性格和孤僻、忧郁的气质使卡夫卡其人其书成为那个时代资本主义社会的精神写照:异化现象,难以排遣的孤独和危机感,无法克服的荒诞和恐惧。而那种陌生孤独、忧郁痛苦以及个性消失、人性异化的感受,正是当时社会心态的反映。因而有人说:“如果要举出一个作家,他与我们时代的关系最近似但丁、莎士比亚和歌德与他们时代的关系的话,那么人们首先想到的也许就是卡夫卡。”

卡夫卡一生都生活在恐惧里,活在父亲强大的阴影下,活在一个混乱而陌生的世界,他甚至对婚姻都怀有一种期待又恐惧的情感(因为他明白,写作是一种独处的事业,“大多数时候我都必须独处。我所完成的东西完全是独处的结果”,“只有写作时,我才毫无畏惧,很有力,令人吃惊,被感动。如果经过妻子这个中介,我就可能像当着每个人的面一样。”),人生中曾三次订婚又三次解除婚约(虽然并不是每次都是他的问题)。

德国文艺批评家龚特尔·安德尔这样评价卡夫卡:“作为犹太人,他在基督徒中不是自己人。作为不入帮会的犹太人,他在犹太人中不是自己人。作为说德语的人,他不完全属于奥地利人。作为劳动保险公司的职员,他不完全属于资产者。作为资产者的儿子,他又不完全属于劳动者,因为他把精力花在家庭方面。而‘在自己的家庭里,我比陌生人还要陌生’”安德尔十分准确而形象地概括了卡夫卡没有社会地位、没有人生归宿、没有生存空间的生活环境,同时也是对形成卡夫卡内向、孤独、忧郁与不幸人生的较为完整公允的阐述。

或许卡夫卡文学热情却并不是纯粹的或为文学而文学的。他选择写作是因为“没有其他东西能够(令他)满意”。他必须写作,因为“假如我不在写作中解救自己,我就会丧失自己”。卡夫卡生活的时代、父子矛盾、犹太情怀和情感生活都在潜移默化地影响着他的创作。他的作品自传色彩浓厚,但这一特点并非是凭记录自己的生活经历取得,而是将自己对这个世界的思考、将自己独特的生活体验和感受通过各种幻化的艺术手段来表现的。他并非如前人那般将惨淡的现实客观的世界重现,而是通过事物抓住了了本质,再以极其怪诞的手法表现出来,成为经典。而经典之所以为经典,是因为其在不同时代都具有现实意义,就像现象是会变化的,而本质是永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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