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村记忆(第一章)

午夜的山村一片岑寂,月亮的光影泼洒在半山腰处的村落上,一户农家门前猪圈外的粪堆中偶尔传来几声蛐蛐窸窣的鸣叫,旁边枝叶繁茂的核桃树下突然闪出一个黑影,这黑影有着中年男人的标准身形,走起路来却如耄耋老人那样动作迟缓鬼鬼祟祟。黑影小心翼翼的走上石阶,石阶的缝隙中长出一株翠绿的马先蒿,一只成年壁虎在其根部熟睡,黑影抬脚走动时粘带的腐木渣子落在壁虎的身上,它尾巴一摆匆忙溜进石缝深处。

幽暗中黑影看到农户家门窗紧闭后便径直前往一旁石头墙茅草顶的棚屋,他掏出了裤兜里的老虎钳和手电,他将手电叼在嘴上,左手掰住锁头,右手用老虎钳夹断了锁头上的铁丝,锁头落在木门上发出嗒的一声把他惊的身体一缩。黑影轻轻推开木门,如同雪地行走时的咯吱声使他屏住了呼吸,他看到散落着玉米壳地面的角落里一对公羊和母羊四肢盘缩在地回嚼着食物,旁边麻灰的红薯藤上几只羽毛金黄的母鸡窝在一起憩息,他掏出别在腰间上面附着黄斑的蛇皮袋子,将几只乖巧的母鸡装进了袋内,随即把袋口拧了两圈扛到后背上,“还挺沉的”他暗自呓语。

他感觉有些硌脚后发现踩到了旧衣服剪成的细长条搓成的绳子,绳子的一头栓在那条拥有锋利双角的公羊上,公羊站了起来,球状眼珠直瞪着黑影,黑影也注视着公羊,彼此面面相觑片刻后,黑影拉起地上的绳子试图顺手牵羊,公羊瞬间前腿腾起试图用它的角拱黑影,黑影猛然闪躲,装着母鸡的袋子差点滑了下来,他听到袋子里的母鸡叫了一声。合影又把栓在羊脖子上的绳子拉起,他双脚蹬在地上身体往后仰试图拉走模样,但这只体型比公羊还肥硕的母羊屁股使劲往后撅,突然绳子扯断了,“去你娘的”黑羊上前朝母羊鼓鼓的肚子使劲揣了一脚,“咩··”母羊疼痛时凄厉的叫声打破了深夜的宁静,公羊把黑影拱出了棚屋,黑影带着口袋里的母鸡仓皇而逃,他用余光瞥见农户家窗户里灯亮了,随即消失在黢黑的核桃树下。

“秀民快起来,快起来,有贼娃子,贼娃子把母鸡偷走了”云彩拉开蚊帐后叫醒了两个熟睡中的儿子,他们都睁开眼后,“秀民你快穿上衣裳我去叫你爷爷”云彩对家中排行老二的儿子说到,秀民很利索的穿好衣裳跟着云彩和爷爷出发了,他们拿着手电筒朝门前的村落大声喊着有贼来了有贼来了。“秀清你快起来,母羊快生了”跟云彩同睡一床家中的老大秀叶从棚屋回来后催促着老小秀清起床,年仅7岁的秀清睁开惺忪的眼睛揉了揉眼睛费力的起来了,他穿的是比自己大两岁哥哥秀民两年前穿的衣裳。

家里仅有的一把手电被妈妈云彩拿走后,秀叶点着蜡烛带着秀清来到了棚屋前,姐弟两看到公羊在门口怒发冲冠的站立着,气愤中带着一丝威严,如同即将前往战场杀敌的将军一样严肃。看到是两位小主人来了,公羊脑袋垂下,双眼眨巴了一下,放松了警惕。秀清看到红薯藤凹陷的地方四只母鸡真的不见了,心里忽然一沉,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以为方才妈妈一定说错了,他上前刨开了压实的红薯藤,看到母鸡是不是躲到里面去了,然而除了一堆新鲜的鸡屎和零散的鸡毛外什么也没发现,虽然那四只母鸡经常偷吃菜园里的白菜萝卜,但它们每天都会下蛋。最肥的那只偶尔还会下拳头般大小的双黄蛋,每次下完蛋后都会咕叨咕叨的叫着,趁着母鸡离开鸡窝时,他都会迫不及待的拿走窝里蕴热的鸡蛋,就像如获珍宝般双手捧着踮起脚尖搁进盛有麦粒的木柜中,鸡蛋的一半裸露在外面,一半掩映在麦粒中,捡到双黄蛋的时候秀清一般会埋在很深的麦粒中,不想让家人知道。

母羊的咩叫声打断了秀清的回想,“母羊快生了”一旁的秀叶说,秀叶把蜡烛往里凑了凑,秀清朝母羊屁股瞅去,那一坨肉色的东西正慢慢的拉出来,上面附着湿漉漉的黏液,慢慢的那肉色的东西越来越大。“生羊崽了,生羊崽了”秀叶激动的说,当小羊崽生出落在玉米壳上时,母羊回身用舌头舔着表层的黏液,秀叶立刻跑回家中她在木柜里翻出了云彩冬季做布鞋剩下的废布料,她拿着向棚屋跑去。

去棚屋的路上,秀叶看到几公里外的山梁上几束光在晃动,她明白那是妈妈、爷爷和比自己小两岁的二弟他们,走在最前的是二弟,走在中间的是妈妈云彩,走在最后的是爷爷,爷爷虽然即将六旬,但常年干农活,身强体壮,农忙时挑的小麦比一般年轻人都多,他走的时候把灶台后面窗户上的砍刀也带上了,爷爷跟妈妈各拿一把手电,走路时晃动的光束如同坠落的流星一样,随即翻过了山梁,灯光消失在牛家村的方向。

秀叶所在的猪山村群众几乎知晓每次遭遇偷窃都是相隔一道山梁的牛家村那边人所为。和猪山村一样,这两个村庄是全县诸多没有通公路的村庄之一,但这两个村庄的单身汉为全县最多,也是全县最穷的村庄,多半都是泥巴垒成土墙榫卯桁架结构屋梁的石板房,房顶生长着大量的瓦松。也有几乎石头建造的平房,混泥土浇筑的屋顶,而很多这样房屋的石头墙并未粉刷,冬天灌进的冷风导致屋里瘆凉瘆凉的,村民们都会在墙角处挖出一个小坑用来烧火取暖。

秀叶回到棚屋的时候,看到母羊生下的羊崽没有站起来,身上还粘着一些风干的碎渣。“它没有活过来”秀清声音低沉的说,“你看母羊又生了”秀清说,看到母羊又生出小羊羔时,秀叶立刻把那块灰白的布垫在羊屁股下面。母羊的眼睛里泛着泪花,一副十分努力的样子。紧接着小羊羔真的出来了,脑袋搭在布外的玉米壳上,动了一下,便站起来了。接下来的半个钟头里,母羊又生了两只羊羔,最后一只也没有活过来,肚子上残留着一道明显的鞋印。

外面的夜空渐变幽蓝,天就快亮了,爷爷和妈妈他们还未回来,秀叶在圆形木桶中舀起一瓢苞谷喂给母羊,公羊抢着吃,被秀清拉开了,他常常把公羊当马一样骑着到处跑。两只嘴巴粉嫩的小羊崽在吸吮着母羊的奶水,随后它们一家四口经过一宿的折腾走出了棚屋,迎着夏日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朝屋后经常玩耍的小树林走去。

云彩他们没有追上小偷,但他们深信小偷肯定是牛家村的人,他们连夜沿着崎岖的山路走到了牛家村通往县城的岔路口处,爷爷说,牛家村的人偷走鸡后会第一时间卖到县城的农贸市场,所以他们相信只要在这里蹲守就能等到母鸡。路口处有一座表层长满苔藓的石桥,桥下流淌着一股清澈的溪流,这溪流沿着隈隩的沟壑蜿蜒而上,穿过牛家村在村后田埂旁的一片林野处终止,植被茂盛的斜坡上一条如同蚯蚓一样崎岖的山路与溪流虬曲并行,村民们常常行走在这条山路上能听到自己说话的回音,口渴的时候便会捧起沟里的溪水咕咚而下。猪山村和牛家村的人去往县城都会走这条山路。

考虑到爷爷家中还有些农活要干,云彩便让其先行回去了,她和儿子秀民继续蹲守着。爷爷奶奶在金婚之年突然闹不和,曾祖父去世后,爷爷奶奶便分开住了,彼此相对无言。奶奶跟了在水泥厂上班的大儿子杨文一起生活,杨文一般一个月从水泥厂回来一次,而杨文的媳妇云彩跟奶奶不和,奶奶便独自去县城租房住了,主要靠给有钱人家洗衣服谋生,每个月回山村一次,每次回来都会给秀叶姐弟仨和堂妹带些好吃的,农忙时奶奶一般会在山村呆的时间长些。爷爷跟小儿子退伍在家的杨武一起生活,但杨武媳妇桂花爱干净,嫌弃爷爷,爷爷便在老屋独居。曾祖父留下泥巴墙石板屋顶的老屋一共三间,杨文在屋子的左边盖了三间平房,杨武在房子的右边也盖了三间平房,老屋兄弟俩各占一间,中间一间爷爷独居。

清晨的太阳从山脊处升起,在陆续有一些筐里挑着黄瓜、茄子的菜农走过后,背上挎着装有四只母鸡蛇皮袋子的中年男人从石桥上闪出,看到一对母子在路口蹲守,男子神色慌张的调头往回走,尽管时令仲夏,但男子依旧穿着铅灰的厚毛衣。云彩看到那调头回去的男子行为诡异就起了疑心,她似曾见过,她想起来了,这男子是牛家村的单身汉癞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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