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园拾趣·塌坡沟头

在村子左边，是约摸二十余米高的悬崖，崖下一条小溪潺潺流淌，蜿蜒而下。逢雨水季节，时有崖体垮塌，故名塌坡沟。溪左却是缓坡，有村民开恳的黄土地，都种着玉米，间种黄豆、南瓜。在流水经年累月的冲刷下，溪底呈露出一块宽约五米，长二三十米的斜斜向下延伸的光滑石板。于是此无主之地便成了一处绝佳的游乐场。

夏雨时至，山洪席卷，带走溪底的碎石瓦砾、枯枝败叶，大石板干净得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躺下仰观白云浮卷，日影西移。而溪水漫过的地方，不两天便生出了一层薄薄的嫩绿的青苔。若是一不小心踩上去，保准会摔个四脚朝天。每在此时，夏日里一项最具特色的运动便开始了。

烈日炎炎，十余少年身无寸缕，裸裎相见，肉光致致，坐在溪水轻漫处，借着青苔的丝滑和溪水的些微推送，自上而下飞速滑去，似欲追寻风的速度。口中径自怪叫连连，呼天抢地，声彻溪谷。那种酣畅淋漓，奋然快意，实难以言表。

几趟下来，忽觉腚上辣疼难当，相互一瞧，一个个腚上竟被磨去薄薄一层，鲜红得犹如猴的屁股。稍严重一点的竟渗出点点血珠来。于是互指耻笑，一时间竟似忘了疼痛。而后在溪边割了蒿枝，置于腚下，忍痛继续漂滑大业。却嫌蒿枝增了摩擦，减了速度，于是让人在后面尽力推送，或在前拉拽，却没了先前的快意。

元祥身形娇小，但思维敏锐，向来是队伍中打探消息、放风报号的不二人选。他到溪左玉米林里抱来一个青绿南瓜，用镰刀一剖为二，挖去瓜瓤，坐进去大小刚巧合适。即便弯腰站着，也不会掉落，却如同给腚戴了个青绿的帽子。众人百般嘲笑，却见元祥坐着瓜帽，自上一溜而下，除方向不好控制，速度竟更胜先前。元祥又双手各握一石块，再次顺溜而下，以石块为制动，又能精准控制方向，不禁兴奋莫名。

于是众人欣然效仿，纷纷钻林寻瓜，剖瓜挖瓤，而后坐瓜滑水，推拉拽扯，揪抢拖打，顿时鸡飞狗跳，鬼哭狼嚎，竟是浑然忘我，而不知日已西落，暮色苍茫。只好穿衣挽裤，悻悻而归。

晚饭过后，才觉腚上火辣辣般灼痛。父母察觉异样，问其缘故，又羞于启齿，只得咬牙苦忍。睡时俯卧在床，裸身弃被，偶有凉风拂过，更觉疼痛钻心，极其难耐。次日中午，疼痛稍减，却又齐聚溪底，兴致复勃，又寻瓜剖瓤，继续漂滑大业。

瓜主张小二夫妇循声而来，妇人高声斥骂，男人挥鞭笞打，一时抢衣夺裤，猴窜豕突，狼狈四散奔逃。不时，又于树口梨树下集齐溃兵，个个衣衫不整，发乱脸污。撩衣互查，背臀上又多一两条红痕，纷纷龇牙呼痛，忿忿嚷嚷，咒骂耻笑。而后却又挨肩碰头，你言我语，计划了晚上的大行动。

于是少年浑忘了不愉，在午后阳光中你追我赶地狂奔去了。

塌坡沟底自此宁静。

                              2022年4月26日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