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一艘巨大的游轮打造完毕,名为“亚特兰蒂斯”,气派非凡。船长对这艘游轮非常有信心,又给它取了一个小名——永不沉没之船。这个名字寄托了船长极大的期望,同时,也很好地招揽了一大批游客。
中产者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娱乐好机会,他在公开售票前就已经拿到一张托人弄到的票了,这样,便可以在别人挤破头抢票时,悠闲地享受其它的活动。多花上些黄牛票的钱,也是值得的。
游轮的第一次载客运营开始了。中产者带着欣喜,登上了游轮。他不同于庸俗的无产者,这位中产者先是去向一些同来游轮娱乐的朋友问好,接着,才开始与朋友一起在游轮的项目上浪费金钱——这是上层社会的交往手段。
总而言之,中产者与他的朋友一起在各种活动中出没,累了一天,便在晚上各回各的房间,睡着了。
这个夜晚,在亚特兰蒂斯号横跨大西洋中心时,船上的瞭望手观察到了远处的一座冰山,便汇报给了舵手。
舵手作了一个错误判断。他认为,现在是晚上,打舵盘的角度若是太大,则会影响到游客的休息。所以,舵手微微向右打了一下舵盘,便开始直行了。
谁又能想到,几分钟前那座渺小的冰山在此时竟这么得雄伟壮观。舵手见状,吓了一跳,马上将舵盘打到最右。可是,太迟了。亚特兰蒂斯虽然没有正面撞到冰山上,但在左侧刮出了一条巨大的豁口。顿时,海水倾入游轮一层的豁口中,一下子就卷走了十几个人的生命。恐惧感开始在人群中蔓延开来。
中产者住在游轮的第二层,虽说没有第一层的波涛骇浪产生的慌张,但也感受到了巨大的震动感。他从床上惊醒,走到了甲板上,想要知道发生了什么。
亚特兰蒂斯开始朝左侧倾斜,这是过多海水的灌入所造成的影响。开始时,船的倾斜速度是细微到无法察觉的,但过了一段时间后,这艘“永不沉没之船”便开始急速往左翻,马上与海面形成了一个直角。
在船体刚刚开始倾斜时,中产者没有注意,而是去做另一件事——向甲板的工作人员投诉。在中产者宣泄满腔怒火的时候,亚特兰蒂斯突然向左剧烈转动。中产者没有注意,一下子就跌到了甲板上,滑了下去。
他在甲板滑落时,是以一种接近自由落体的速度下坠的。中产者往下坠落的感觉不好描述,不过,亲身体验过跳楼机的人肯定有能力想象这位中产者的感受。中产者因为与工作人员争论而完全没有意识到现在的情况,在甲板上坠落时便没有把握机会,抓住身边的柱子,而是一直近乎笔直地下坠,砸到了海里。
中产者被海平面凶猛的拍打弄得不知所措,呛了好几口又咸又苦的海水。坠进大原子颗粒的海水,身体的每一个部位都会像被巨大的手掌猛地击打一样,肌肉产生炸裂的痛楚,全身明显红肿,异常骇人。
他的耳朵裂了开来,鼓膜好像受了伤,断断续续地淌着血水。肺冻得像结了冰,中产者一直在咳嗽,肺部的回声听起来既凄惨又可怖。他感觉全身都在炸裂,但不久后肌肉便麻痹了,没有了痛感。
中产者稍稍地朝天仰起头,忍受着脖子的痛苦,朝高耸在海面上的亚特兰蒂斯望去。他只能看到些模糊的光影,因为他的眼部黏膜也受了伤,视力下降到了近乎瞎子的程度。朦胧不清的游轮光影上方好像挂着一排蓝黑色的物体——那是抓着围栏,还未从游轮掉下来的人。
中产者从未目睹及经历过这么大的灾难,他不敢相信这一切。大西洋中部的灾难一定是一场过于可怕真实的噩梦。中产者开始欺骗自己,他轻轻地闭上双眼,企盼着逃离这可怕的爱丽丝仙境,可是,悲惨的哭号还是在他的耳畔边响起。这是一场再真实不过的灾难,一个成为不争历史的事件。
现实,是不可能逃避的。
他的肌肉麻痹了,不再有明显的痛觉。中产者自己突然升起一阵睡意,他晕头转向,已不能维持他思维的清晰。
他在冰冷的海水中漂浮,没有认清周围的一切事物。对于他来说,这都太像虚像了,没有一个真实的物体存在,他只想倒下来,深深地睡上一觉。
出现这种现象,就表明人要死了。
另一边,船长还在紧急召集所有人员——包括乘客和船员,面对几艘小救生艇,开始商量生死。
那些“贵族绅士”抛开了礼节,争先恐后地抢位置。孩子们也激起了求生本能,用稚嫩的童声喊叫。船长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让有能力的人先上船,然后才是妇女和儿童。有能力的人,就是大官领导。
在一百多号人刚刚压着超载线划船离开后,亚特兰蒂斯的燃气管道开始了破裂。没过多久,巨轮便悲壮地爆炸,大块大块的破片炸开来,射进海里,只留下一架废墟,在事故后沉到海底。在此之前,大部分的人不是划船离开就是跳进海里,终归还是活人。可那些来不及跳海或没有能力跳海的人,就只能被烈焰吞噬,与亚特兰蒂斯一起殉葬了。
当亚特兰蒂斯爆炸时,中产者虽已漂到几千米外,却也听到了极其刺耳的声音。他从死神手中挣脱出来,意识突然之间清晰,中产者恐惧地用眼睛看着这一切,终于相信了这场灾难的真实性。他的思维变得清晰,愈加强烈地感受到现状的可怕。
中产者的视力恢复了一些,极其谨慎地审视眼前的一切。亚特兰蒂斯残骸的火焰映红了整个海面,血水的红艳都被那耀眼的光芒遮掩起来了。黑夜里,灾难的烈焰正激烈地与黑暗斗争,这是白昼与夜晚的战争。
残骸旁边,零零散散的人在绝望地游着,漫无目的。他还听到了一个孩子的呼唤:“papa!”那应该是法语。
在烈焰的照耀下,一切都那么地清晰。他看到一个男人扒在一块从游轮飞出来的木板上,当一个娇弱的女子乞求与他共用这块木板时,这个男人却大声吼叫,赶走了这个女子。在灾难面前,劣绅的伪装都会被撕破。
这艘船将多个国家的商人与绅士集结在一起,似乎是为了与他们同归于尽,多几千个陪葬一般。但船长的决定却让亚特兰蒂斯失望了,富商大贾率先上救生艇,留下的,就几乎只有妇孺老幼了。
在中产者恐慌之时,他偶然看到了海面上升起了一个极小的灰色尖端,并朝他游来。中产者突然打了一个巨大的寒战,意识到这很有可能是一头鲨鱼。
他的猜测是对的。那是一头小型鼠鲨,同时也是一种会主动攻击人类的鲨鱼。鼠鲨的眼神带着暗光,还有狡诈的眼神及翘起的嘴角,看起来跟奸商一样。鼠鲨是一种噬人的恐怖鲨鱼,咬合力大,令人胆战。
中产者的心脏突然抽搐了一下,他被这个突来的危险给狠狠地惊吓到了。接着,他马上往鼠鲨位置的反方向拼命地划水游泳。
人在逃命时,会将潜能激发出来。中产者的手臂仿佛充满了力量,以一种惊人的速度向前游去。
他的心脏跳动得更加厉害了,对实体危险的恐惧与透支的游泳使心脏超负荷运转。来自心脏的痛觉随神经传到全身——剧烈的绞痛、刺痛、炸裂感在全身不同的系统作用着。此时,中产者的身体像是随时有可能爆炸一般剧痛。
但中产者不管这些,无论痛觉用何种形式迫使他停下来,都无济于事。他逃命的欲望上升到了思维的尖端,将其它的一切都挤了下去,他除了生命,别无所求。
他的手臂飞快地砸在海面上,每一次的力度都与从游轮上掉进海中的拍力相差无几。他的手臂很快就发烫了,变成了猩红色的。然后,血管突然在手臂里爆开来,扯出了一条条细细的肌肉。中产者用那参杂着骇人肺部回声的声音大喊一声,便停止了游动,举起自己的手臂,惊恐地看着这鲜血淋漓的肢体。
一条条肌肉无力地扒在手臂上,被鲜血染得更加红艳。手臂中的筋还在工作岗位奋斗着,附在灰白的骨头上,抽动着。血水染红了他周围的海水,让这一小块海温暖了起来。
鼠鲨的嘴角依然上扬着,仿佛嗅到了血液的铁腥味后,更加兴奋。
这头小鲨鱼朝中产者扑了过来,对着中产者的膝盖骨一口咬下去。
“咯嘣!”
中产者的疼痛又加一层。钻心的痛渗入他的大脑;膝盖骨相互摩擦,连续地破坏神经。
中产者因剧痛开始疯狂地挣扎,这反而加快了膝盖的脱节。咔的一下,中产者的躯体突然自如地从鼠鲨的喉咙中挣脱——那截小腿及膝盖,则成为了鼠鲨肚中的食物。
他靠惯性冲到了离鼠鲨几米远的地方,不再与它搅为一团。当他以为自己又一次从死亡中重生时,心脏停止了跳动。
他刚才经历了太多,心脏承受不了那么大的伤害,猝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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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艘救生艇在这时驶来,发现了那头正在享受小腿肉的鼠鲨,便给了它一枪。射出的那枚子弹正中鼠鲨那带着狡诈之光的眼睛,将它打死了。鼠鲨在海中歪着脖子,浮在水面上,嘴角依然上扬着,好像在嘲弄艇上的人一样。它死了,可它那嘲弄的神情,还显现在面上。
救生艇上的人看到了离鼠鲨几米外的血水,于是开了过去,寻找幸存者。除了几片碎衣服,他们没有发现任何东西,便断定,有一个人的整个躯体,都被这只鲨鱼吃掉了。
中产者在救生员搜寻他时,已下沉了二十多米。他渐渐沉到了海底——有鼠鲨存在的海洋,海底都不会很深。他与亚特兰蒂斯一起躺在大西洋的海底,拖着一条腿,长眠不醒。
游轮原型:泰坦尼克号
(2018.11.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