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43 浅谈李安的“家庭三部曲”

李安，当下电影界最具影响力的华人导演。

从1993年《推手》开始至今，共执导了14部大荧幕长片。

几乎从不失手！

两座奥斯卡最佳导演、两届金球奖最佳导演、两座柏林金熊、两座威尼斯金狮、一届奥斯卡最佳外语片，还有其他数不清的奖项，这样的成绩单放眼世界，也足以傲视群雄，是当之无愧的华人之光。

中华文化讲究平衡与和谐，而西方则注重冲突与释放，这两种看似对立的文化基因，在李安的镜头下，完美地将东西方兼收并蓄，达到绝妙的平衡，而这与他内敛平和、豁达乐观、温厚儒雅的性格也密不可分。

今天推送三部以“家庭”为主题的李安电影。在这个以家庭为场景来构建故事的 “家庭三部曲”中，由于其中母亲是缺席的，故又称“父亲三部曲”。

东方家庭多以父权为内核，托尔斯泰在《安娜卡列尼娜》的开篇即说：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却各有各的不幸。“父亲三部曲”选取了三个不同的中国文化符号——太极、婚宴和饮食，来分别对应影片的主题，下面一一介绍。

《推手》

1990年，李安完成《推手》的剧本，获得台湾政府优秀剧作奖，该剧本为李安赢得了40万的奖金，也让他获得了第一次独立执导影片的机会，这部反映生活在纽约的一个北京家庭所面临的文化代沟和生活差异的影片，将故事背景设置在海外，本身就增添一层文化冲突的意味。

北京的太极大师老朱退休后来到美国投奔儿子，由于儿子已娶妻生子，老朱的到来难免打破了家庭的和谐，老朱与儿媳之间的主要矛盾使得中西文化在他们身上产生激烈的交锋。

第二重是父与子之间的矛盾，父子人伦和妻子的不理解，最终以老朱的走失为激化。

就像美国儿媳说的那样：“你父亲跟我就像陷在这间屋子里的两个孩子，我不能与他交流，我一心想写东西，他好像故意要走失，就像小孩要争取大人的注意”，在儿子的价值观念里，儿子照顾父亲是理所应当天经地义的事，妻子却无法接受。于是，故事就在这样的矛盾与交织中向前推进，但是最终这种矛盾在李安的精妙处理下慢慢调和，父亲理解了美国的没大没小（民主意味），美国儿媳也对推手产生了兴趣，独特的叙事风格初露端倪。《推手》获得了金马奖最佳导演奖等八项提名，最终摘得最佳男主角、最佳女主角以及最佳导演评审团特别奖。

《喜宴》

仅仅一年后，第二部作品《喜宴》诞生，讲述传统伦理价值观。

妙趣横生的喜剧桥段使得影片充满了欢乐的氛围，《喜宴》依然以家庭关系为探讨主线，同性恋和假结婚为内在冲突，亦将中华传统文化里的婚宴和西方同性关系巧妙地串联起来，构成了影片最大的看点，营造出荒诞和讽刺的意味。

伟同和Simon本是一对幸福的同性恋人，事业有成的他与男友在美国过着幸福的同居日子，但是远在大洋彼岸的台湾父母却为儿子的终身大事操碎了心。中国父母抱不到孙子，儿女就别想安生，这是千年不变的刚性需求和根深蒂固的价值观念。被逼婚的乖乖仔伟同只好修书一封称会在美国结婚，未料父母想亲眼见证，无奈只好拉上大陆来的文艺青年崴崴，正巧她急需和一个美国人结婚骗绿卡，于是假结婚的主意便应运而生。从机场和父母见面后，这个啼笑皆非的谎言故事也正式登场，同性恋的设置和传统中国家庭伦理透露出中西方文化的巨大差异，西方在两性关系中更注重爱情，而不是传宗接代，是矛盾的主要来源。然而事情的发展超出了三个人的预想，每个人必须重新调整才能得以维持看似平衡的局面，当然这种平衡也是通过中国家庭观念和西方理念之间的互相崩溃与挣扎作出让步后得以实现的，就像父亲过安检回国时举起双手的那个背影所暗喻的一样。

《饮食男女》

自《喜宴》在柏林电影节上斩获金熊之后，李安正式成为业界宠儿，时隔仅一年，第三部着眼于家庭关系和新旧冲突主题的《饮食男女》横空出世。

《饮食男女》的故事场景设置在台湾，父亲的扮演者依旧是雷打不动的郎雄老爷子。中华饮食的博大精深是世界民族都望尘莫及的，饮食作为本片的符号，也体现了强烈的民族性。作为台湾中国菜硕果仅存的顶级大厨老朱退休后依然可以在饭店呼风唤雨，但是回到家后，面对三个各怀心事的女儿，他却显得手足无措。每周一桌国宴标准的丰盛佳肴成为了三个女儿和父亲维系家庭关系的惯例，也充满了一种仪式感。三个女儿中，二女儿家倩是父女关系的核心，父亲在家倩身上寄托了对妻子的怀念，也暗示出一丝埃勒克特拉情结的影子。但同时父亲把家倩当做儿子来看到，以弥补传统文化中有女无儿的家庭结构缺憾，并剥夺了她从小就想下厨房当厨师的权利。正如老朱的好友所说：“你应该感谢你爸爸，当年把你从厨房的油烟里轰出去，要不然你怎么会有今天”，而家倩也道出了她的遗憾和一丝埋怨：“从来没有人问过我，领不领这个情”。

在这部作品中，李安同样展现了他处理复杂人际关系的高超能力。父亲与三个女儿、三个女儿之间、女儿与各自的恋人、乱点鸳鸯谱的邻居老妈子、还有老朱和老妈子家的女儿等等，与此同时，人物的性格和塑造也让人印象颇深，并在虚实之间圆融地实现了转变。在剧情的推动上，老友的离世、味觉的丧失、三个女儿相继成家搬出和老朱自己的黄昏恋，都在平淡的叙事下如暴风雨一般激起冲突。《礼记·礼运》有曰：“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人生不能像做菜，把所有的料都准备好了才下锅。一家人在一个屋檐下，虽然各过各的日子，但是心里产生的相互顾忌才是家的意义，亲情和爱情、生活和烹饪都需要用心投入才能做出好的味道。

自此之后，李安开始进军好莱坞。虽然在好莱坞更加成功，但相比之下，他在台湾的这三部作品已经代表台湾的最高水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