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小子。”朱小秋玩着手机,头也不抬吩咐,“削个苹果。”
叶书搁下电脑,起身到水果篮里挑了一个苹果,一手拿刀,一手拿苹果,很快就削好了皮,然后用一支筷子穿插而过,递到朱小秋面前,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想来是做了不少次,才这般自然。
朱小秋接过手,“小妹这周末不过来吗?”
“她说有重要的事情要做。”叶书应道,“她说等你做手术那天过来,听欧阳先生说,也就是这几天的事了。”
“嗯。”朱小秋漫不经心地应道,“你见过我大姐,就算是见家长了,说吧,什么时候想娶小妹?”在她眼里,爸妈那不叫家长,大姐才算。自己出了车祸,父母连个人影都没有出现,爸爸说没钱然后装聋作哑,妈妈说要洗衣做饭然后哭哭啼啼,让她再心寒几分。反倒是大姐,挺着大肚子,在姐夫的陪伴下,不远千里就来了,说不看一眼,就不放心。
朱小春是个温婉如水的女子,让叶书感受到一种久违的母爱温暖。而大姐夫是一个地道的农民,说的话不多,可每一句话都似有力量。
“你大姐不放心,俺得跟着来。”
“钱差多少?俺可以把家里的牛卖了。”
私底下,朱小夏还埋怨,“大姐,不是说别和姐夫提卖牛的事吗?钱的问题不用担心。”
“我没提,是他自己想的。”大姐说,“你们不许我来,可他看我担心,就说陪我一起来瞧瞧,家里的农活搁两天没事,孩子先让他爸妈看着。”
“姐,我们哪是不许你来啊。”朱小夏听大姐语气有责怪的意思,柔声解释,“只是你大着肚子,家里还有孩子要照顾不是?”
“姐不是真怪你,只是怪自己没用,什么忙都帮不上。”朱小春说,“我还担心你们哄我呢,幸好没有,不然我可跟你们没完。”
朱小秋说:“大姐,都是我的错,连累你们了。”她最怕的,就是连累到姐妹,而最不怕的,就是被姐妹连累。
“胡说什么?一家人哪有什么连累不连累的,你再敢这么说,可别认我这大姐了。”
“这话我早跟她说了,可她就是不开窍。”
“大姐二姐,我以后不这么说了还不行吗?”
“三妹,凡事往好的想,至少让你看清了那小子的为人,那样的男人,不要也罢,走了就走了。”
朱小秋看了二姐一眼,意思是你把这事也告诉大姐了。
朱小春一瞪,“咋了,还想怪你二姐啊,我就不能知道吗?”
“哪敢啊?”朱小秋苦笑,顿了顿,“你们放心吧,我没有为这事伤心难过。”
朱小春点了点头,“以后要嫁人,就找像叶书那样的,关键时候有当担的,姐看的出来,叶书是个好孩子,真心和小妹好,也把我们看成姐姐,是个热心肠,还乐意带着你姐夫买东西。”停顿了十几秒,脸上露出笑容,“他居然能和你姐夫那木头说上话,真是难得。”
朱小夏掩嘴笑道:“姐,你嘴上嫌弃姐夫是木头,可心里肯定在说找个像姐夫那样的人也好吧。”
朱小春白了朱小夏一眼,却没有否认。她和他是小学同学,可两人说过的话,加在一起也超不过十句。初中时,她和他是同校不同班,偶有相遇,也只是点头微笑,对他的印象,就是腼腆,每次对他微笑时,他都会红着脸点下头,然后匆匆走开。
初中毕业后,她外出打工,他留在村里干务农,彼此之间,再没有交集,直到七年后的小学同学会,再一次相遇,那天晚上,两人坐在一起,看着其他同学装逼,有的人说自己开了家皮包厂,有人说自己哪哪买了房子,有人说自己工作体面工资高,有人说自己的车贵档次高,等等之类的,并没有新意,和别人家的同学会一样。所有人都在酒杯碰撞声响里狂欢大笑,不知道他们是在笑自己,还是笑别人。她和他例外的两个,可她并不觉得有什么不舒服的,因为有他坐在身边安静的陪伴。
结束后,他突然提出送她回家,黑脸涨红,语气忐忑,她知道他家在隔壁村,不算顺路,可还是答应了。一路上两人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在临分别时,他结巴地问,“小、小春,你能、能做俺媳妇么?”
表白突如其来,却是他用尽他多年积攒的勇气,他喜欢朱小春很久很久了,喜欢她温柔的笑脸。其实她不知道,许多次的相遇,是他默默等待出来的“巧合”,只为了与她见一面,看她一眼而已。他无数次想和她搭话,可话到嘴边却吐不出口,不知道说什么才能让她喜欢。
她愣愣地看着他,良久,看着他紧张结巴的模样,看着他手都不知道放哪里,她开心起来,笑道:“好啊。你明天来我家提亲,我爸答应的话,我就嫁给你。”
“你、你爸要是不同意呢?”他是知道她家里的情况,他也知道自己穷,没啥底气,但心中多少还是有点窃喜的,感觉得出她不讨厌他,这一点对他而言是非常重要的事情。
她第一次俏皮起来,“你猜?”
他没有猜,眼神渐渐坚定,沉声说道,“俺明天来。”他说的是陈述句,然后转身就走,在巷角转弯处,她叫住了他,“阿贵。”
“嗯?”他回头。
“我爸不答应,我也嫁给你。”她声音轻轻的,不大,但在那寂静的夜里,却一字一字飘进他耳里,犹如惊雷,等他回过神的时候,她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夜色里,他欣喜若狂,又担心自己听错了,是幻觉,可若是幻觉,为什么记得那么清晰呢?
第二天,他不顾家人反对,好说歹说,直接拉着一头较为强壮的牛就上她家提亲,她爸也爽快答应,盯着一头牛盘算多少钱,毕竟在农村,一头牛值老些钱了。朱小春心里也有一杆秤,她爸把她换了一头牛,他却用一半的财产娶了她,在明知她会嫁给他的情况下。后来,她生了第一个孩子,是个女儿,他在抱之前还特意跑去洗手,往身上擦了一遍又一遍,才小心翼翼抱在怀里,话都说不出口,笑得合不拢嘴。那时起,她就知道,自己没有嫁错人。
她愿意和他过一辈子,愿意为他生孩子,愿意为他煮热饭,愿意为他缝补衣服,日子虽说清苦了点,但小小的家,孩子围在身边叽叽喳喳的打闹,温馨而又心安,唯一还放不下的,就只有三个妹妹了。
朱小春担忧问:“医生怎么说的?做完手术后这脚能以前一样走路吗?”
“放心吧,姐。”朱小夏怕三妹又飙出没谱的话,抢着回答,“欧阳医生说这个手术的风险不大,后期恢复得好的话,能跑能走,和平时差不多。”
“要是落下什么病根,以后嫁人怎么办呢?”
就在这时,叶书和大姐夫推门进来,刚好听到这话,随口接话:“谁要嫁人了?”叶书手上提着几个盒饭,而阿贵手上也大袋小袋的,全是营养品。
“说你三姐呢?”朱小夏问,“怎么买了这么多东西啊?现在什么都不缺了,该买的都买了。”
叶书刚想回一句三姐又不想嫁人,朱小秋瞪过来,满脸“你敢这样说,老娘灭了你”的表情,吓得把话都吞回去了,只好回答朱小夏的问题,“我也这么说,可大姐夫非要坚持,说吃完也是要买的。”
朱小秋见叶书识趣,不由松了口气,她可不敢提她不嫁人这话茬,以前就和两个姐姐说了一嘴,就被轮流轰炸,大姐说不嫁人怎么行呢?等老了也没人照顾,孤苦伶仃多可怜,二姐说女子一生最大的事情,就是嫁个好男人。她顶了两句就被大姐拧着耳朵骂,不得不认怂,没办法,在至亲面前,该认怂就得认怂,只是还被连续叨叨了好几天,搞得她脑袋瓜子都要炸了。
阿贵把东西放好,一脸憨笑,“没事,你们可劲儿吃,不够俺再买。”
“再吃我就成胖子了。”
朱小春说:“能吃是福,多吃点没错。为了减肥不吃不喝,那种人最傻了。”
叶书调侃道,“三姐,你就算吃胖了,也是个漂亮的胖子。”
一听这话,众人都笑了。
朱小春笑道:“胖也好,瘦也好,不要饿了自己就好,开开心心的吃,开开心心的喝,比什么都强。”
朱小秋说:“你们是不知道胖子的苦。胖子到哪里都会调侃,今天这个说哟你衣服瘦了,明天那个说哟体重秤压坏了吧。美其名说在是开玩笑,假装那不是伤害。电梯超载了,所有人会把视线投向胖子,意思是该你下去了;有时候去买衣服,售货员还会满脸笑意说没有你的尺寸。”
“哪有你说的这么夸张。”
“怎么没有了,我的同事中就有个胖子,有一次,公司的凳子坏了,大家就笑着说肯定是胖胖坐坏的,她还摆个笑脸说不是她,可我看到她在楼梯走道偷哭来着。”
“前两天来看你的同事中怎么没注意到啊。”
“她和我又不熟,她都不乐意和我走在一起。奇怪的家伙,我可是唯一一个没调侃过她的人。”
“胖子哪敢和三姐你这苗条美女站在一起,怕衬托你的瘦。”
一说这话,朱小秋似笑非笑的看着叶书,有点幸灾乐祸的意味。
“叶书,别这么调侃人家。”朱小春柔声说,“我也一直搞不懂,为什么长得胖的人就总会被取笑、被开玩笑?经常在网上看到,说这是个看脸的时代,说只要长得好看就很受欢迎,说颜值即正义,犯了错也容易被原谅。别人这么想这么说,我管不了,也懒得理,但叶书你既然叫我大姐,那就别嫌弃大姐啰嗦,大姐读的书比你少,懂的也不多,但我的道理是过日子一点一点积攒出来的。三妹虽然不爱听我的话,总是很任性……”
“哪有啊大姐,我最听话了。”朱小秋叫冤起来。
“你还敢说你听话。”朱小春一瞪,她立马蔫下去了,“但她有一点听进去了,就是不调侃别人的身体特征,不管是高是矮,是胖是瘦,是嘴巴大还是鼻子大,也别管是不是熟悉,都别开玩笑,因为这对于别人来说,这也许是最敏感的话题,不提起就是最大的尊重。”
朱小秋听到这儿讪讪笑,小时候就是给隔壁高个子的邻居起外号“竹竿”,被大姐知道,挨了大姐一顿教训,提着她的耳朵说,不许给人起外号,不许拿别人的身体说事。
“一个人好不好,还是得看心地好不好的,心地好的人,再丑也是美,心地坏的人,再美也是丑。”朱小春顿一顿,“当然,我们首先要对人好。人与人相处,你对一个人好,这一个人不见得就会对你好,可你对一百个人好,一百个人里总会有一两个愿意对你好的。这一两个人,才是值得深交的朋友。人这一辈子,能交心的人就那么几个,每一个都要珍惜。”
朱小春微微一笑,略带歉意,说:“叶书,抱歉,今天才是第一次见面,大姐就啰嗦了一大堆。”
叶书连忙说道:“大姐,你千万别这么说,你说的是对的,我听进去了。”他不由想到了妈妈,这样的神情,这样的语气,宛如妈妈跟他说话一般。
妈妈说,“小书,不敬长辈是不对的哦,姥姥是长辈,是妈妈的妈妈,你就算被冤枉,受了委屈,也不应该冲姥姥发脾气,你跟姥姥好好解释就好了,姥姥要是不听,你再和妈妈说,妈妈帮你解释,姥姥就说你一句,你顶回了十句,这不好。你想呀,要是有人这么气妈妈,你乐意吗?听妈妈的话,去跟姥姥道歉好不好?哈哈,你说什么,姥姥不理你,谁叫你气她的。妈妈教你一招,你一直叫‘姥姥姥姥’,一直叫她,叫到她应为止。”
妈妈说,“小书,你怎么打了隔壁小禾,以后可不许哦。什么?她抢你糖吃。那你也不该打她啊,妈妈可不喜欢打女生的孩子,太没绅士风度了,哦说这个你也不懂,意思就是打女生的男生最差劲了,要是她哥抢你糖吃,你打了也就打了,可人家一个小女生,你要让着她点嘛,不然以后会娶不到老婆的。啥?你不娶老婆,想和妈妈在一起。乖儿子,来,妈妈亲一个。”
很多年了,没有人像妈妈一样对他说话了,听到朱小春的话,叶书有种掉眼泪的冲动,心里一片温馨,再次庆幸遇到了朱小暖,才能遇到了她的三个姐姐,三姐像知己,二姐像姐姐,大姐像妈妈,给了他一种家的感觉,那是他失去多年的温馨。
朱小春不远千里来看望朱小秋,除了担心之外,也有一定的原因是想看看小妹的男朋友,见到叶书后,朱小春直夸小妹有眼光,会选人,对待叶书是亲切又温柔,还会“啰嗦”几句,毫不生分。
朱小秋见叶书走神,又重复一句,“问你什么时候想娶小妹呢?”
“随时。”
“随时?”
叶书点了点头,认真说道:“只要她愿意嫁,我就娶,任何时候都行,不催她也不逼她,只要她准备好了,我就求婚。”
“你是看二姐那次喝醉酒,才有这决定的吧。”朱小秋说,“你不想小暖和二姐一样,等一个男人等到心碎。”
“是。”叶书承认,“二姐当初的那模样,我至今还记得很清楚,尽管她现在表面是有说有笑,看不出悲伤,可我看她有时候会突然发起呆,站在窗边,有时呆呆的看着树,有时呆呆的看着云,你应该也看过她发呆的样子吧。”
朱小秋沉默了下来,她当然知道,她甚至知道二姐总在夜里暗暗哭泣,枕头都隐有泪渍,可是二姐和自己是不一样的,她为了等一个男人,从希望等到绝望,等得那么久,等得那么苦,虽然放弃只在一瞬间,可记忆的痕迹还残留着,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洗刷得一干二净。
朱小秋明白二姐怕自己担心,她好想告诉二姐,爱你的人,不止想陪你笑,也想陪你哭,你不要因为怕我担心,就让自己一个人独自伤心。所以她特别害怕有一天,小妹也和二姐一样,等一个男人来娶她,所以才问了叶书这样的一个问题。
朱小秋突然说道:“叶小子,谢谢你。”
叶书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朱小秋居然会跟他说谢谢,在以前,朱小秋使唤起他来,可从不知道什么叫客气,“三姐,你再说一遍,我听不清楚。”
“嗯?”朱小秋拉长声调。
叶书讪讪笑,“不用了。”
“瞧你这出息。”朱小秋冷哼了一声,停顿十五秒,又一次说道,“叶书,我说,谢谢你。”
叶书摸摸鼻子,笑道:“你这样一本正经喊我名字,还说‘谢谢’,我真不习惯,我有点怕。”
“你在小妹心中的分量是很重的,如果你让她等,我相信她会傻傻的等一辈子,可今天听了你的回答,我就放心了。”
“我是不会辜负小暖的。”叶书补充一句,“这是我一生的承诺。”
朱小秋欣慰笑了笑,只是心里还有一丝驱赶不散的阴霾,她也说不上具体原因,她看出小妹对叶书患得患失,似乎是恐惧会随时失去叶书一般,她原以为是叶书出现了问题,可几次试探之后,她相信叶书不会辜负小妹。
正因为如此,她才愈发担心起小妹,她猜不透小妹心里藏着什么事,如果小妹不想说,谁都没法知道,包括她在内。小妹是个坚强的女孩,可坚强的女孩一旦受了伤,那伤口比谁都要来得深、来得重、来得难以愈合。
“小妹,你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朱小秋担心的人,正在一个大商场里。每一个城市的商场,大同小异。有事没事的人,都会来这些商场逛一逛,倒不是说有多好逛,委实是思考着去新鲜地、玩新鲜事、吃新鲜食,太费脑力了,工作之余还费脑力,实在是件讨厌的事,所以大型商场就是不二之选了。
朱小暖行走在商场里,视线没有在任何商品有过停留,只是偶尔拿起手机看,手机屏幕里显示着一个人名和地址。
没多久就来一个家用电器店门口,店里有好几个客人在看电器,都有导购员跟在身边介绍产品。她要找的人,正向一个男性客人介绍产品,脸挂微笑,声音甜美,穿着一蓝色工装,黑色丝袜,脚踩高跟鞋,身材曲线呈“S”,前凸后翘。
过了好一会儿,那个男客人一手提着箱子离开,临了还回头笑着跟她告别。等客人离店后,一个男导购员走近她,双手搭在她肩膀,给她按摩,她回头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只听男人说:“辛苦吧,一天接待那么多客人,我给你揉揉肩膀。”显然是一对恩爱的情侣,模样也挺搭配的,男俊女俏。
朱小暖看了一会儿,走近道:“你是成雅吗?我想和你谈谈。”
女导购员略略疑惑,“我就是,请问有什么事吗?”
朱小暖瞥了男人一眼,“我想和你单独聊聊。”
男人笑道:“这位靓女,有什么话不能在这里说的。”
成雅对朱小暖持有戒心,在这个布满互联网的世界,个人信息就像是黏在蜘蛛网上的食物,谁经过都可以啃上一口,被叫出一个姓名,没什么大惊小怪的,现在骗子那么多,各种手段层出不穷。虽然朱小暖看着不像骗子,可骗子要是像骗子,还要怎么骗人。
朱小暖没有解释什么,只是简单说“胡大肚”三个字,成雅脸色瞬间变化,回头和男人吩咐一声,就跟朱小暖单独聊聊。
两人来到一家冷清的咖啡店,沉默片刻,朱小暖先开口,“刚才那人的是你男朋友吧。”
成雅不想客套寒暄,直接问道:“你是谁?和姓胡的是什么关系?想和我谈什么?”
朱小暖轻轻说:“我想和你谈谈两年前的某件事。”
成雅双手攥得紧紧的,指甲陷入肉里也浑然不觉,只是死盯着朱小暖,似乎情绪在一瞬间就到了失控的边缘。
“你冷静点。”
成雅深吸一口气,“你究竟是谁?”
朱小暖没有回答,说:“你果然没有忘记那件事。”
成雅稍稍盯下着头,看着杯中的咖啡,不想被朱小暖看到自己的表情。
朱小暖轻轻地说道:“你不用怀疑我在套你的话,两年前,你控告胡大肚强奸了你,可结果是,他无罪。”
“我当然没有忘记,那是我的拼命想遗忘却忘不掉的噩梦。”成雅抬起头,“无罪?多么讽刺的一个词,那个畜生就千刀万剐。”
“我委托人调查了这件事,可具体细节并不知道,你能说一下事情的始末吗?”
“我凭什么告诉你这连姓名都不愿透露的女人。”
朱小暖说,“我叫朱小暖,和你有相同遭遇的。”
成雅神色复杂的看着朱小暖,她明白所谓的相同遭遇意味着什么,她从这句话听出了不一样的情绪。
很多人就是这么奇怪,对亲近的人隐瞒所有不堪,可不幸的人相逢,兴许只要一句话,就会让自己一股脑把埋在心里的话说了出来。成雅沉默片刻,还是决定告诉她,“两年前,我在胡大肚的公司上班,刚开始几个月没什么异常,慢慢地他就派很多工作给我,让我留下来加班,加班这种事,再正常不过了,有一天加班到晚上,公司只剩下我和他,他突然把我叫进了办公司,然后,然后强奸了我。”
朱小暖打断她的话,问道:“他是不是给了你一个选择?你从他,荣华富贵,你不从,他放了你。”
“他就是个畸形变态的畜生。”成雅没有否认,她当时选择了求胡大肚放她离开,没想到换来一句,“逗你玩呢。”在人绝望的时候给人希望,然后再亲手摧毁,让人更绝望。
“我在离开公司后就去报警了,可结果就是证据不足,姓胡的被无罪释放。”说到这里,她垂下头,肩膀颤抖,她没有在哭泣,有的只是愤怒,无尽的愤怒。
成雅情绪平缓了一些,幽幽说:“你知道什么叫证据不足吗?能证明我被强奸,但不能证明犯人是那畜生。同事出庭作证胡大肚有不在场的证据,却没人证明我在公司加班。”
“写字楼的监控录像不能证明吗?”
“写字楼物业说那个时间段的监控系统出故障了。”
“故障?”朱小暖眉头一皱,显然无法认同这种说法。
“我本以为只要报警抓他就行,可还是把问题想简单了。”停顿了十几秒,“我连名节都不在乎,就想告他,将他送进监狱。”
成雅停顿了十几秒,开始陈诉胡大肚走出法庭后,洋洋得意找到她,肆无忌惮地羞辱,甚至还承认原告律师也被他买通,临走扬言打官司是有钱人玩的东西。
成雅平静陈诉着,眼眶没有流出一滴眼泪,可朱小暖却听到了无力的悲伤,屈辱的愤怒,朱小暖想象得到,她作为一个受害者,孤单地站立在城市中央,被施暴者无情嘲弄。
成雅转头看着玻璃窗外,说:“后来交往四年的男友也和我分手,我知道他是嫌我脏了。”
朱小暖问道:“那刚才那个男人是?”
“半年前新交往的男人,他不知道我的往事。不说他了。”成雅看着朱小暖,缓缓说道,“我已经把我的事说了,该说说你的来意了,我猜你不是想来听一个故事。”
“我来就想问你一个问题。”朱小暖一字一句,“你还想报复吗?”
成雅端起咖啡呷了一口,似乎也没觉得意外,“你想怎么报复?”
“我给你一个翻案的机会。”
“我说的不够清楚吗?你还想走法律渠道。”成雅摇摇头,“原本还以为你有什么新鲜主意呢。虽说法律就是一种报复工具,可多少穷人用得起,连我的律师都能被收买,还有什么是不能被买的。公道?呵呵。”
“这个你别管了,我就想知道如果能翻案,你愿意出面控告他吗?这意味着你必须把过去的往事翻出来。”顿了一顿,“时隔两年,也许你心中的恨早已淡了,我看你现在也挺幸福的,有个人爱你。一个人能被另一个人深爱,就能被救赎。”朱小暖在心中补充了一句,除非是自己不愿意被救赎。
“这种恨怎么可能被淡忘,那个禽兽依旧让我恶心到想吐,如果不惩罚他,不把他送进地狱,我不甘心。”成雅突然闭上眼睛,不想让朱小暖看到她的痛苦和犹豫,“如果他承受不了我的过去,也就承担不起我的未来,这样的男人,不要也罢。”
朱小暖沉默片刻,“好,我明白了。时机到了我会联系你。”
“我的联系方式你也有?”
“只要肯花钱,十之八九的信息都能找到。”
“我就一个问题,你为什么不自己告他?”
“我和他是交易关系。”朱小暖坦然说道,“他给我选择的时候,我选了和你不一样的选项。”
成雅面露一丝鄙夷的神情,真正的肮脏不是身体上的肮脏,身体脏了,可以洗,灵魂脏了,就洗不干净了,所以她从未觉得自己肮脏了,肮脏的应该是强奸者才对。
“我知道他不会放过我,他骗了你,却骗不过我。”朱小暖看着她的表情,就明白她在想什么,“你可以拒绝,我不是非你不可。”
“我为什么要拒绝?既然你们是交易关系,他应该不会提防你。”成雅冷笑,“你也有男朋友吧!怕被他知道这事后抛弃你,却叫我出面承担风险,打得一手好算盘。”
朱小暖嘴角微微一翘,没有解释,似乎在说,抛弃这种事,那是你前男友干的事,或现男友可能干的事,我的男朋友,不会。
成雅第一次看到朱小暖的脸上流露出笑意,夹带着数不清的得意和自豪,她看懂了她的表情,真正的信任,是坚定相信深爱的人不会抛弃自己,不会嫌弃自己。
“你既然不怕会被深爱的人抛弃,为什么还要逢迎那个禽兽?”
“因为只有这样,我才有机会报复,我要让那个禽兽明白,小人物的报复,也可以来得猛烈,我让他知道,做错了事,就得接受惩罚。”
成雅知道朱小暖是对的,自己不顾一切的控告,换来的也不过被居高临下的嘲笑,只是一想到朱小暖付出的代价,她自问做不到这样的决然,眼前这女人的恨意,比起自己还炽烈,只有最炽烈的恨,才能让她承受住最深沉的屈辱。
“等我通知。”朱小暖说完就走。
成雅默然无语,也许只有相同悲剧的人,才能理解彼此的悲伤,她能理解她的心情,如果犯罪者逍遥法外,那么施加在她们身上的暴行依然是那么沉重,压得人喘不过气,她们的心难平,她们的意难顺,她们永远都活在屈辱和愤怒的噩梦之中,即便有人深爱,即便有人来救赎,但噩梦还是不会消失。
成雅把咖啡一饮而尽,苦涩的滋味在舌尖上缭绕,也在心头缭绕。她知道,她要做的事情,很可能会毁掉她现在的幸福,可是她更加清楚,如果不做的话,她就永远得不到真正的幸福,所以,不得不做。
“难道还要再被抛弃一遍?阿轩,知道我的往事,你会怎么做呢?是否能接受得了?呵呵,我成雅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软弱,不接受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