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没有“大小周”的世界里

The Dark Side of the Intelligence Ag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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取消“大小周”的靴子昨天算落了地。很多员工高兴的同时,不少人担忧“少的只是钱”“不给钱的加班开始了”,甚嚣尘上,议论纷纷。老实说,“你们真的996吗”真可谓回国这段时间朋友聚会中通常被问的最多的问题,似乎也是大家对如今的互联网公司唯一关心的问题(当然还有“钱够吗”,“卷不卷”),想到也不禁令人叹一口气。

我倒觉得,站在公司的角度,这个问题没什么可想的:社会舆论、员工意见是一方面,成本收益是另一方面;两边一核算,答案自然一清二楚。那就从如何核算说起。

上班与下班

作为一家一直以“去中心化”“没有总部”标榜自己的“在互联网上的互联网公司”,字节一向以员工在办公室和城市之间的穿梭而著名。这些时间算是上班还是下班?回国工作的朋友往往会聊,和国外不同的是,国内的工作交流大多用即时讯息(如微信)等完成,那些回信息和不下线的时间是上班还是下班?前段时间网传的那个在婚礼上修bug的程序员,是上班还是下班?随着远程和即时通讯技术的进步(所谓“在家办公”模式的普及),这种界限越来越模糊。真实的情况是,在大厂,上班时间其实更接近于“可以敞开被别人预定会时间”“用于协作的时间”,而下班,则是可以合理拒绝别人的时间和权利。除了加班费外,取消周末加班更可能的的影响是,以后在周日即使申请加班,也不好意思约所有同事开会了。至于“加班”——即使在美国,也有1/4到1/3的成年人回家之后还会工作,美国人平均每天花在工作的时间也能达到10小时以上,何况勤劳的我们呢。

当然,工作量的减少和客观和必然的,一些人不休息,任何人都休息不了。而这部分影响当然也是经过精细核算的。如何计算呢?看看外卖小哥罢。大数据和智能化,将每一条路,每一分钟的交通,天气和时间统统计算在每一次倒计时中。同样的,每一单服务、每一个新用户、每一点流量能在未来带来多少消费也都算得一清二楚。对商业增长机会和人的核算自然没有那么精准,但随着管理工具和数据采集的进步,必然会越来越精准。(例如,OKR就可以作为两个月一次的系统反馈数据)不仅是互联网企业会如此,未来所有企业都会如此——今年就面过一家风投,试图用数据管理每一个PM和项目的组合。在已经流量见顶的情况下,强迫员工多加一天班,成本收益想必并不难算。

更进一步,在未来,谁愿意加班,不愿意加班,谁/什么时候/在哪里/怎样上多长时间班会为企业带来多少收益一步步被量化都不是不可能的事情。企业可能可以给员工更多自由感的情况下实现更精准的管理,员工间的收入差距也可能会更大。

那么,在没有大小周的世界里,还会有996吗?

我们从哪里来

在曾鸣教授的《龙行天下》中讲道:“在中国这样的市场上,消费者最关注的就是价格,产品的性能和质量并非是胜出竞争的最重要因素。这是跨国公司完全不熟悉的市场,它们无法习惯在这样的氛围内生存,中国企业却如鱼得水……残酷的价格战迫使中国企业把有限的资源优势发挥到极致,把成本做到了别人想象不到的程度。”在书中他将中国的创新称为“穷人的创新”,并举了小商品入手、利用半自动化战胜全自动化、抓住升级空白的市场机会等。这是一本08年的老书。那么现在和未来,创新在哪里呢?

从过去十年的微信,出海的Tiktok,到最近的跨境电商,直播,语音社交,中国许多产品的优势在无数工程师成千上万次的AB测试上和供应链、市场、运营以天为单位的快速建设和铺开上。中国很难诞生像Google这样的企业和乔布斯这样的企业家,但美国也很难诞生阿里巴巴这样的公司。企业通常把最擅长的事做到极致,过去十年以及未来可见的一段时间,中国的创新仍有可能集中在“工程师红利”和“巨大市场”这两个独一无二的要素禀赋上。

我相信二十年之内,养老、医疗、城市数字化、碳中和和空气治理的最大机会和市场一定是在中国。而这些产品需不需要“劳动力密集型研发”的应用创新和市场引导的强力的推进呢?而外贸方面,中国未来卖到海外去的更可能是自己的智能制造工业品、国内验证成熟的商业模式和应用、还是像芯片这一类靠纯人力比较难获得竞争优势的创新品呢?

我们像何处去

前面谈的两点都是“一部分人可能会变得越来越忙”的因素。一是在智能化时代人们的时间被进一步解耦和越来越精准的估值;二是很多人从事的工作里劳动密集还是一项关键要素。下面再谈第三点。

在字节跳动,真正从事推荐算法研究的人只占很少数,而在其他用人工智能和所拥有的大量数据建立商业模式的公司(谷歌,脸书,最近正“火”的滴滴等)情况也差不多。像Open AI这种可能使数十亿人失业的公司雇员更是只有几百人。而更多的人在做什么呢?就拿Tiktok或GPT-3来说,其核心算法原理并不复杂,但训练出“智能”所需要的大量数据(例如,短视频比长视频能拿到更多用户的高频反馈,这也是Tiktok的“魔力”来源之一)和系统中需要的无数优化、链路的打通、落地这些更具体的工作是需要更多人力的。这样看,不仅在生活中,算法和社交网络比你更了解自己;在工作上,大家的产出可能不是给自己的,而是给算法系统的——和传统时代通过工作累计经验,增进技能不同,在智能系统能够胜任的领域,很多工作积累的可能仅仅是“开车”“送外卖”这类普适技能,而系统的强大和个人的弱势分得一清二楚。人们所做的不一定是让自己变得更好,但一定是让系统变得更好。(“去技能化”)

再往前推一步,更大的不平等还在机会多、创新多的发达地区和落后地区之间,穷人和富人之间,有互联网(51.4%)和没有互联网的人之间。人与人之间区格越来越小的同时,社会也更快被拉成同一个幂律分布的网络。从这个角度看,在一段时间内,“想996而不得”的人数可能不会比“不想996”的人少。人们可能会更想拼命靠近创新,财富,信息,知识的源头,而靠的越近的人也可能越忙碌。

当然,我只讲了问题的一面,实际上还有很多可能让大部分人工作生活更平衡的因素。现在的年轻人是建国以来最个性化,多元化的一代;大家对公共议题的关注超过了上一辈人,对企业中公平的环境,团队合作和人性化的看重也往往超出金钱的因素,这些都是反向的作用力。2017年,“十九大”再次修改了对我国主要矛盾的表述。报告指出,新时代我国社会主要矛盾是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发展之间的矛盾。虽然这里谈了不少问题,但我也相信,答案总比问题多。

2021年7月 于上海

参考
-《社会的时间》郑作彧

  • 《龙行天下》曾鸣
  • 《花了50亿买楼的字节跳动,其实没有总部大楼》 刘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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