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燃这愤怒的火光

《失明症漫记》是一本让我惊叹的书,段落成页成页,全书只有三种标点符号逗号、分号以及句号。

这样排版密集的文字会把很大一部分人拒绝在门外,因为作者是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才挽回了那么一点点人气,而那些最终把书看完的人,最终都会得到书的核,这就像是吃核桃,经过一番痛苦最后尝到了美味。 

豆瓣上本书2002版有830人评价,2014版有3748人评价, 2018版有133人评价,平均评价都在8.8分以上,所以就评价来看,我看得不亏,就内容来看,是神作。

这是一个怎么样的故事呢?这个故事几乎抛开了道德,将赤裸裸的人性完全表现出来。里面没有秩序,没有原则,有的只是恐怖与令人窒息的绝望。那绝望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剧情环环相扣,压根没有呼吸的时间。

而这一切,我差点都没能感受到。

书太难啃了,前五分之三我是怎么熬下来的我不知道,关键还是因为我买它时花了60块吧!它不厚,装帧中等却比一般的书贵出一倍多。读它之前是有些许期望的,可看着这些密密麻麻咋一看有点无聊的文字,我还是有点抗拒的,差点连为啥要买它的理由也忘记了,对了,我为啥买它呢?

直到那几个字出现在眼前,书带给我的压抑才开始有了出口。

你给我跪下,跪在我两腿中间,他说。医生妻子跪下了。给我嘬,他说。不,她说,要么你给我嘬,要么我我揍你,你还带不走食物,他说;你就不怕我把你的东西咬下来吗,她问;你可以试一试,我两只手都在你的脖子上,没等你给我咬出血来我就把你掐死了,他回答,过了一会儿又说,我听出你的声音来了,我认出你的脸来了;你是瞎子,看不见我;看不见,我是看不见,那为什么你说认出我的脸来了;因为这样的声音只能有这样的脸;给我嘬,少废话,不;你要么给我嘬,要么你的宿舍连一个面包渣都得不到。

从这里开始,这本书还剩五分之二,剩下的五分之二两天内我就看完了,而前面的我花了将近一个月。看完后是无尽的想象。

我不想说上面这段怎样调起了我潜意识里的欲望,我想说的是,它是把愤怒表达出来,怎么让人类自救的。

繁忙的路口,绿灯亮了,中间车道的头一辆车却停止不前,司机在挡风玻璃后面挥舞着手臂,围观的人打开车门后,才知道他在喊:我瞎了,没有人会相信,他的眼睛清晰明亮,虹膜像瓷器一样洁白致密,然而他却一再绝望地喊着:我瞎了!我瞎了!

一位路人送他回家,却被染上了失明的怪疾。眼科医生成了第三个牺牲品。白色瘟疫使城市人心惶惶,失明者被强制隔离在一家废弃的精神病院里。然而失明症仍无可遏制地蔓延开来……

最先失明的人被集中在精神病院里,在这个院里广播一天重复三次,播放在院里必须遵守的规则,其中部分规定如下:

在事先为获得允许的情况下离开这个院子意味着立即被击毙。

第十条,如若发生火灾,无论是偶然还是纵火,消防员皆不给予救援,

第十一条,如若内部出现疾病骚乱或者殴斗,住宿者不应指望任何外界介入,

第十二条,如若有人死亡,无论死因为何,均由住宿者在围栅旁掩埋尸体,不举行任何仪式。

全书没有一个具体的人名,所有人都由其它指代,眼科医生,偷车贼,戴墨镜的女人,医生的妻子,斜眼小男孩,戴黑眼罩的老人。

开始,精神病院只住了几个人,随着瘟疫的蔓延,人越来越多,死亡时刻都在发生,盲人在人群中四处摸爬滚打,没有方向,谁也看不见谁,但有一个人例外,能看见所有人却不被所有人看见,她就是医生的妻子。

随着时间的推移,可能是几个礼拜或者几个月,盲人们的秩序慢慢成形,然而,恐怖与暴力却从未间断。

组织起来的人里分为好几个群体,而由最强壮的人组成的那个群体,他们霸占了一个宿舍,垄断了其它宿舍食物的来源。他们搜刮了其它所有人的最后财产,仅仅靠一把手枪。

其他人起初还强烈反抗,他们派了八个好汉去示威,结果有人挨枪子后死掉了,反抗无效,他们吓破了胆,而且他们所在的宿舍因为这事三天没有饭吃,歹徒说:谁敢于咬给他东西吃的人的手,永远不能得到食物也是天经地义。他们开始忍气吞声,他们成了羊,所有人都是。

拥有枪支的那伙人在酒饱饭足后开始要女人。

人类的理智往往不断重复自身,失去理智的情况亦然。每个宿舍里有男有女,歹徒要求轮流把女人送过去,宿舍一个一个来,女人一个一个轮着轮。这些宿舍在生存与尊严面前经历艰难抉择以及付出了惨痛代价后问题得到了解决。妥协。

她们即将遭受到凌辱的威胁从各个方面来看都近在眼前,这唤醒了每个宿舍里的人们因长时间在一起生活而萎缩了的性欲,仿佛男人们都在趁女人们被带走之前疯狂地在她身上打上自己的烙印,仿佛女人们急于在记忆中填满自愿经历的感受,以便更好地应付只要可能就加以拒绝的欺凌。

于是,宿舍这个脏乱的地方,成了淫乱污秽之地,深夜里,男人们偷偷爬上女人的床……一天夜里,假装失明的医生的妻子看着医生鬼使神差地爬上了戴墨镜姑娘的床……对某些事最好不要解释,仅说发生了什么,不要深究人内心的想法。

医生的妻子看着这一切,最后原谅了她看到的一切。

轮到她们时,医生的妻子领着她们宿舍的其他六个女人去到歹徒所在的宿舍……

你去告诉他们,他们吃不到东西是因为你拒绝给我嘬,然后你再回来告诉我那里出了什么事。医生的妻子弯下腰,用右手两个手指捏住男人黏糊糊的阴茎,抬高一点,左手去扶地面时却碰到了他的裤子,感到了手枪那坚硬冰冷的金属,我可以杀了他,不,裤子堆在了脚踝,不可能抽出口袋里的手枪,现在杀不死他,她想。她头往前一伸,张开嘴,闭上眼,免得看见,开始嘬起来。

最后一次服淫役时的医生妻子用剪刀割断了歹徒首领的咽喉,首领死后不久,一个女人因愤怒把歹徒的宿舍点着了,火势蔓延开来,整个精神病院也开始着火,大火四处飞蹿,所到之处一切都化为灰烬,一些瞎子们在生死存亡之际,像疯子一样跑出了精神病院,那时守在门外的官兵也已经全失明了。

这场大火,象征着罪恶的结局,从宗教上看,这就是地狱,所有十恶不赦的人最终都逃不过这一劫,然而,对于那些被迫犯下罪行,被迫违背道德的人来说,又该如何去定罪呢?失明症蔓延,国家强制把人隔离起来并没有错,失明的人为了得到食物牺牲自己的灵魂也没有过错,就连最邪恶的歹徒在没有手枪后也只不过是个瞎子,当道德变成了很多标准中的一个,当生存成了重中之重,我们平常所说的惨绝人寰也只是闹剧罢了。

所有人都失明了,医生的妻子带领着与她一起的几个人找到了家,他们决定生活在一起,因为他们当中还有人能看见,能获取到食物,然而,照顾这些盲人,医生的妻子承受着极大的压力,因为她,杀人了……

另外两个女人,两个不定代词,哭哭啼啼地和她拥抱在一起,三个赤身裸体的淑女立在瓢泼大雨中,从阳台地板上落下一帘白色似的泡沫,但愿我和泡沫一起落下去,无尽地下落,干净纯洁,一丝不挂,这是一次精神洗礼,道德的伤口开始愈合,外面的世界很多人死去,各种宗教兴起,神灵被蒙上眼睛,人们的信仰开始改变。

就在生活要永远持续下去时,第一个失明者复明了,人们开始恢复视力。医生此时说:我想我们并没有失明,我想我们现在是盲人,能看得见的盲人,能看但又看不见的盲人。

医生的这句话,揭示了这本书的一个主旨:虽然我们生活得很好,但这个世界却不好,残忍是人类的发明,当权者专横,他们把一部分人排除在外,令人愤怒的社会现象比比皆是,却没有一个人能大声喊出来,而本书中的失明症像是人类的显示器,它把人类出的故障播放出来了。

书的结尾:医生的妻子在又喊又唱的人们中抬头望了望天空,天空一片白色(所有人复明,医生的妻子失明);现在该轮到我了,她说。

是的,现在该轮到我了,看书时我是站在上帝视角或者说作者视角里的人,我是跟医生的妻子那样能看见一切而不被一切看见的人,现在该轮到我了。

我竟开始愤怒起来,沉睡在体内的某样东西开始苏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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