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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每次回老家都从齐齐哈尔转车,冬天的时候回去比较有意思,到处都是雪。在上海长大,平常的事情也不平常了。去的时候是一个人,回来也是。我躺在卧铺上,听见铁轮从铁轨上滚过的声音。我想我有颗心也被碾碎了。旁边有人聊天,车厢里暖气十足,玻璃上蒙着雾气。光膀子的两个男人在说自己的父母。突然从车厢一头,有光的地方,吹来一阵带着厕所潮气的风,男乘务员安静的从我头顶走过。两个男人没话说了。我想这一路,这铁轨上不知道要碾碎多少人的心。平原上的夜空黑得很深。

我已经很多年没有和红嘴唇联系了。红嘴唇是县城唯一一所小学里的语文老师。她那时候很年轻,刚好二十岁。她教我们音乐,她的一双手很好看。她弹着破钢琴,唱歌很动听。老师之中,只有她一个人涂着口红。我那时候十一岁,你叫我如何不记住她呢。

就像铁轨碾碎每个人的心,我突然感觉到性的意味,随之童年便被碾碎。却没什么痛苦,只不过一滴水滴在脸颊上那么轻巧罢。那时候班级里要组建一个小合唱团,同学都不选我,大家都知道,这个叫许镇的男孩是长得多丑呀!大肚子小眼睛,厚嘴唇翻翘着,鼻孔朝天,人中过短。脸上还坑坑洼洼,说话叽里咕噜。这样的玩意儿能进合唱团?是可忍,孰不可忍?那就不是合唱团了,是动物园啦!

更让我伤心和绝望的是,班上有几个女孩还是善良的,她们有安慰我。可我又不是不知道自己的德行,她们越安慰,我越失落。后来把女孩们赶走了。如今她们都已经当妈妈了,我丑了这么多年,也都释怀了。有机会,倒是想说声对不起,可想想,谁会在意呢?

那时候我是无地自容的。就连父母也说我丑,还要我怎样?我曾经内疚得连饭都不敢吃,那年代粮食供应有限,我底下还有两个弟弟,我这样的丑玩意儿还敢多吃?

就这样,我还是没有进合唱团。但是红嘴唇一直都把我带在身边,她给合唱团练唱,我就在旁边听。唱完了,我帮她收拾小板凳。她会摸着我的头,对我笑。一天下午,我们弄完之后满头大汗,红嘴唇就用毛巾擦汗。她坐在椅子上,我站在旁边。我看见了她浅浅的乳沟,白皙而幼小,两只乳兔似的,微微起伏。我脸红得很,却不知怎么扭不开脸。最后我低下头,假装在看我的鞋尖。

我在学校操场上跑步,还不知道那浑身的劲儿是青春期提前的亢奋。红嘴唇在楼上看着我跑,觉得很有意思似的对我招了招手。如今我三十二岁,当时的红嘴唇对现在的我来说,也就是个小女孩儿。可对于那时的我而言,她就像是熟透的苹果,一块未知的沃土,忘在胸口的红粉。

当然,那时候的我是不会用这样的比喻的。我跑得满头大汗,一张丑脸呆呆凝望没有方向的远方。我顶多会说,老师真美。然而,我忽然想到一个词。我从来没学过这个词,我也不知道何处学来:性感。

那时候有流氓罪,我意识到我离此罪不远了。于是就故意不跟着红嘴唇,她叫我,我也装作没听见。她一把拉住我,一双好看的手在我脸上捏一把,骂道,小家伙,哪里逃?

我闻到她身上的香味,我梦见她一把将我的脸抱住,贴着她年轻的胸前。

“你跑什么?”

“我没跑!”

“没跑,没跑我都快追不上你了,你要跑起来还不得飞天啦?”

“我没有。”

“不帮老师收拾教室了?”

“没,没有不帮……”

那天我帮她收拾完,她拉着我的手,到学校食堂吃饭。她给我两个白面馒头,我喜欢得恨不得两口吃完,却又不想让老师看到我丑陋的吃相。她伸手把我叫上的一块碎屑捏掉,就让我回家了。我一路飞奔,感觉馒头在我胃里窃笑,小子,可以啊,你心里在想什么?你这个丑八怪,你看了她的乳房了?乳房有什么了不起?谁不是吃妈的奶长大的?不,不,不——你这个流氓呀,你不要尿尿,你鸡鸡硬什么?不准硬!不准硬!抓流氓啊!抓住许镇这个流氓啊,你们快看他的裤裆呀……

我跑到一处瓜田,趴在茂密的藤叶之间,把裤子褪到膝盖。我的小鸡僵硬挺翘,膨胀如充了气的猪大肠。我也不知道如何是好,伸手去摸,无师自通。我嘴里一直念着,老师,老师……她伸手捏我的脸的感觉,忽然真实重现。然后,我软软的躺在瓜田里,四下无人,裤子也不提了。小鸡还半硬,风吹过它如同吹过一片稻草。

合唱团很成功,拿了个奖。得奖的时候,她拉着我的手,我心里充满着对自己的恶心和愧疚。直到有天,我看见她的男朋友,心里忽然生出一股怨恨。她男朋友很帅,很漂亮。我最终还是输给一个帅的人。我觉得自己都为了她犯了流氓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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