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园记

此园不靠山，不近水，依小区而建。园中多的是杜鹃，俗称映山红。品类繁盛，甚有可观。每年四五月份，花团锦簇，美不胜收。

这也是我经常光顾的小园。之所以小小者，因其园小巧玲珑，独具匠心，小中见大。虽名不见经传却典雅有致，曲径通幽，隐逸风流；虽袖珍其形而别有天地，兰处空谷，自散清芬。

甫一进园，迎面一方石壁，青色。浮雕“凤穿牡丹”，凤尾如新娘子的婚纱，拖曳极长。石壁高约二三米，长方形，宽约五六米。两侧百鸟旋翔，栩栩如生；凤头偏向一侧，回首凝望，很有王者气势。

石壁前约三五米的地面上有一青石浮雕，极圆润。约三四十公分许，图案是一朵极盛的牡丹。花瓣层层叠叠，犹如迎客的笑脸。石壁两侧稍前方，左右各有一株枝干葱茂的杜鹃，高约两米。密密匝匝的细小枝条，碎叶或如雀舌，或似卵形的瓜子片，间有浅黄暗红的花边，甚有意趣。

逆时针向右，青石铺地，两侧春鹃，夏鹃交互错杂，以春鹃为主。稍远高乔林立，高矮胖瘦，错落有致。五六步之外是一片较开阔的小园地，米黄石如粟米铺在地上，散发出油亮的光彩。自此一路岔出，一路仍曲折向前，按照我的习惯一直是逆时针曲折前行。

甬道两侧有枫、含笑、玉兰交错相间，其下都是低矮的杜鹃，沿阶草，麦冬之类。有一种麦冬具有嫩黄的亮色，极雅致，犹如裙摆上一道靓丽的金边。靠园心是一片大草皮，斜坡，芳草茵茵。正对面就是一个小土坡，半坡种满了杜鹃，品种各异，高低错落。花色深浅浓淡，花型单复繁简。沿土坡而上是一方平台，其上有亭，亭后有石，石侧有松，古雅有致。亭柱有诗曰：“空山松子落，幽人应未眠”。

顺坡沿阶而下。前有石漕自亭后小区引入活水漫向前方。漕约二十公分宽，深约四五十公分，漕内被大石分割，流水清澈，不疾不徐。一脚踏过甬道又是一个小土丘，漕水由低洼处向前流淌，两侧高的是中华石楠，桂，玉兰，矮灌仍是杜鹃。

曲水汇聚一池，清浅明亮。游鱼数尾，中植红荷。有长廊绕池，上覆明玻；廊柱攀有月季枝条，廊两侧，一面杜鹃密布，皆似小伞状蹲在那里。花开时节甚是热闹，有“辉煌”，有“赤焰”，有“十八学士”，有“粉黛”，有“勋章”，种类繁多，花色迷离。特别是“辉煌”，花色金黄，又称“羊踯躅”。据说羊不小心吃到会仆卧不起，它大概和“曼陀罗”是近亲，人误食“曼陀罗”好像也会产生幻觉。

廊之另一面，靠廊下除了几丛月季就是几棵比较大的春鹃，也有一棵羽毛枫，间或有一株蚊母树。小池对岸是一间小屋，据说是小园的管理者所居，只是不常见到。从池心望过去就是小园中心的一片大草皮，一年四季青草如茵。廊中有一门，出廊回望，廊有楣书曰：“听云轩”。很雅的名字。

廊尽头有门，门如圆月，粉墙黛瓦。且入门有影壁，白墙，上覆青瓦。影壁一侧有松石堆叠，图画天然，粉墙不孤。另一侧也有一门，也是圆月形，朱红的大门漆色斑驳，终年紧闭。小园的管理者大概是不从这里出入的。

出圆月门仍旧是甬道，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回首圆月门楣书曰：“宜梦居”。隶书古雅，墨宝留香。甬道两侧植满了毛鹃，间有几株春鹃，其下络石如彩色的浮萍，堆叠在一起，翘起鲜红的如蛇信一样的嫩芽。栾树，紫微，梅，桂交相迭出。弯道处有一丛结香，枝繁叶茂，根根独枝顶端都擎着几片碧绿的叶子。特别是秋去冬来，顶叶脱尽；之后春风吹拂，嫩蕾初现时候，最是惹人注目。

结香银粉的花蕾，犹如一颗颗灰白色的小铃铛低垂着头，很怕见人的样子。极像办了什么错事的小孩子，垂首默立而毕恭毕敬，连眼皮都不敢上翻一下。最终还是在春风的一再轻抚鼓励下，终于慢慢地，悄悄地，羞怯地抬起了头。嫩黄色的小舌头调皮地抿一抿嘴，发出令人迷醉的微笑。笑意随流风飘散，弥漫了小小园的角角落落……

转到凤穿牡丹的石壁处，即逆时针的尽头有一片月季被修剪得整整齐齐。曾见过它们开花的时候，大概是秋末冬初的样子。有绿，黄，也有槟色，灰紫。那时正下着雨，它们的花开得似乎很寂寞，有些无精打采，好像被细雨淋湿了心情。自怨自艾的同时也痛恨风雨来得不合时宜。

曾记得四五月份的杜鹃节，小小园里人头攒动。花开如潮涌，缤纷烂漫；甬道两侧，土丘上下，鹃色如浪卷，斑斓起伏；名品荟萃，争奇斗艳，好似万千彩蝶翩翩，又如鹃鸟在翔舞，但并不见啼血。他们像是要呼朋引伴，在小小园内筑巢，建设自己美丽的家园。

期间也下过几场雨，人们游园的兴致却有增无减，冒雨赏花者络绎不绝。只是花事渐尽，狼藉残红，明翠蓬勃。蝶翅鹃羽若扑地不起，家园在望却是零落了一地的苍白。

此后也曾去过几次小小园，只是很少再看到那繁花似锦。杜鹃节盛会好像也被完美地错过；也时常会想起那结香的微笑，不过也黯淡了许多。惟有那羞涩的蓓蕾似乎还挂在心头，沉甸甸的……

忽而想到圆月门上古朴典雅的“宜梦居”。这大概是造园者的心情，此处非但风水宝地，且宝地“宜梦”。又想起那副亭楹：“空山松子落，幽人应未眠。”不由暗自思忖：“幽人”未眠，梦自何来？

又忆起东坡先生的句子：“谁见幽人独往来，飘渺孤鸿影。”总是：“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只是“寒枝”不寒，“沙洲”非冷，心凉而已矣。

这样想着就出了小小园。蓦然回首，依稀园中幽人独蹁跹，如不胜衣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