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骨相思知不知

上流社会的麻将桌就是女人们的攀比场,这道理,庚娘是知道的,当然,这道理,金先生也知道。所以这会儿,金先生坐在自己的妻子旁边,时不时地注视这妻子的项链,时间长了,别人也就跟着看了。红碧玺的链子中间点缀着晶莹的蓝钻,即使没有打开牌桌上的强光灯也是灼眼睛的,何况这会儿金先生为了满足太太的虚荣心,特意打开了那灯。

首先说话的是楚太太,鹅蛋脸,圆圆的,鼻头小小的,算不上没人但好在身材保养地不错,快四十的人了,竟还如同二八年华的少女一般,苗条柔和,纤细的手指上没涂蔻丹,手上戴着一只祖母绿的戒指,说是慈禧当年戴过的,到底是不是,也没人知道,不过也没人在意,只要那东西能让自己看起来很有面子,也就没人在乎了。纤细的手指轻轻捏着,慢慢地将三万放到了桌面上,饶有风情地按着牌面儿上的字揉了揉,绛色的嘴唇动了动,缓缓道:“三万。”

“和了。”庚娘扭动着纤细的腰肢,屁股也随着在凳子上揉了揉,胸前的项链坠子也随着这微笑的动作微微动了动。修长的手指拿过楚太太刚刚拿出来的三万,媚眼轻挑,淡淡地酒窝,不过一个再细微不过的动作,却在金先生眼里看出了万千的风情。

“啊呀!和金太太打牌就是没意思,这么一小会儿,就把我们的口袋掏了个干净。”说话的是梁太太,梁太太不是上海本地人,学着上海腔的时候,总是带着南方某个地方的口音,不仔细听是听不出来了,但是仔细听了,总觉得少了些上海女人的味儿。

接下来说话的是秦太太,秦太太是典型的苏州人,说话软软糯糯的,即使这棉里藏着针,也得等别人中招了,感觉痛了,才能发现。只听她奶声奶气地说:“就是,就是,金太太和金先生俩人打我们,能不赢吗?不行,不行,今儿个就该他们两夫妻请客,说好了上次请客的,因为金先生的缘故作罢了,大家都在,可不能让他们逃了去……”说完,目光流转,睫毛特意地向金先生抬了抬,给了金先生一个意味深长的注视。

“那就听各位小姐的好了,不过大家是想吃西餐呢?还是中餐?西餐的话我就听大家的,中餐的话,大家就随我去银树,几十年的老店子了,味道自然是不错的。”金先生接过秦太太的话茬,淡淡道,虽是接着秦太太的话说,却丝毫没有看着秦太太,盯着庚娘的项链,吃吃地看着,仿佛和秦太太说话的人不是他一般。

“你这老不正经的,快四十的人了,方才娶了二十的庚娘还不够么?还招呼我们‘小姐’,你是在百乐门里混习惯了,忘了这会儿和哪些人在说话!”楚太太是这一众姐妹中最年长也是最敢和金先生这样说话的人,又加上心直口快地,心里有什么,也就说了出来。

金先生伸手夹了一下楚太太的嘴,闷声道:“你这张嘴,真不知道楚先生是怎么惯出来的。”

庚娘看到这一幕,拿着手绢儿的手指轻轻地戳了一下金先生的脑门儿,“贼球根子,这会儿又和我的姐妹们闹上了?”说完,头微微向下低着,看着牌面儿吃吃地笑着。

“哎!你们俩少在这儿打情骂俏,你们这是新婚燕尔,你也得为我们想想啊!我们家那口子还不知道在哪儿花天酒地呢!”秦太太看不下去了,向金先生投去意味深长的目光,转而压低了声音继续说到:“你这盯着庚娘的胸都看了大半天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想些其他的什么事儿呢!”

“可不是吗?你看着庚娘刚嫁给你没几天,两只乳房就胀得那么大了,这里面,没少了金先生的活儿吧!”这时候,梁太太也接过话去,打趣道。

“可不是吗?都成了‘八’字儿的了……”秦太太接过话,吃吃地笑了起来。

庚娘嫁给金先生不过才半年,还不大习惯她们这样说话,顿时无言以对,头埋得低低的,一言不发。

“看你们俩这话,说好了商量吃什么,这会儿说这些,看吧庚娘臊得……”楚太太见庚娘不说话了,急忙解围道。

“就是就是,说这些做什么?我们说说吃什么晚上。”庚娘忙接过话说到,“依我看,银树那爿店旁边的金雀就不错,不如我们散了之后就去金雀好了。”

“金雀好是好,只是不知道金先生愿不愿意花这钱请我们吃。”梁太太一边摸着牌一边说着,“呀!二筒,和了,没想到最后一把开了天儿……”说完,淡淡地笑了起来。

“不就是一顿饭吗?横竖请你们去吃就可以了,这会儿又在这里说这样的话做什么?”金先生眼睛也不抬一下淡淡回答着。

秦太太看了看金先生,穿着高跟鞋的脚不自然地在金先生的脚上来回磨蹭着,时不时地递过去一个暧昧的眼光。

金太太在一旁坐着,倒也不恼,男人嘛!有几个不偷吃的,可是再腥的猫儿也不能每天都能吃到鱼儿,何况有她这样的大米饭在呢!


回到家中,家里的老嬷嬷已经备好了洗脚水,庚娘从老嬷嬷的手上接过洗脚水,扭着柔软的身子走到金先生的身边,高跟鞋滴滴答答的,宛如一支优雅的乐曲,悠悠扬扬地,从她的脚下流了出来。

金先生坐在卧室旁的椅子上,等着庚娘过去,给他洗脚。庚娘轻轻地将他的鞋脱掉了,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将它放进水里,一边放着还一边问着:“先生,这水可还烫吗?”

庚娘一边说着,一边又从旁边的水桶里加了一些水进来,柔软的手指在金先生的脚底骚弄着,扰得金先生的心都有些痒痒的了。白炽灯的光晕出淡淡的黄色,透过胸前镂空的旗袍,打在庚娘那两只如同鸽子一般灵动的双乳上,如同初盛的樱花,淡淡的,却满是诱惑的味道。

金先生再也忍受不了了,双脚用力地踩在木盆里,溅起的水花吓得庚娘急忙站了起来,还没等庚娘反应过来,金先生已经将她搂紧了怀里,手像一只小蛇一般,迅速解开了拿拧成梅花的盘扣,伸到了更柔软的地方,他的手在她的身上来回游走着,她的每一根肋骨都在他的抚摸下变得愈加清晰明了,他从来没有见过她那样的女人,肋骨那么薄却那么坚韧,宛如盛夏的苇草,柔弱中却带着顽强的生命力。

庚娘享受着他那样的爱抚,他的手就像有魔力一般的,就连每一根手指的指尖都是那样完美,她从未见过那个男人的手如同他的一般,被他抚过的每一寸肌肤都带着满满的欢愉。

她在他的怀里娇嗔道:“先生,你先洗脚。”说完竟像普通女人一样低下头来。

他也不理她,手自顾自地游动着,嘴也不由得凑了过去,再接下来便顾不了许多,将她打横抱了起来,踩在地板上就将她丢在了床上。

一番云雨之后,两人就着刚刚的温暖索性睡下了,可没等庚娘起来的时候,金先生却早已起床了。

“太太,您醒了?”庚娘刚从床上坐起来,旁边的侍女就急忙问道。

“嗯!先生呢?”庚娘一边说着,一边将一旁的衣服隔着蚊帐拿了起来,慢慢悠悠地穿了起来,她也不大愿意说多的话,到这府里虽然快有半年了,可到底因为自己出生不好,背地里下人都不大看得起她,若不是受尽了金先生的恩宠,这会儿这群人还不得拆骨抽筋地折磨她?

那侍女好像早就知道庚娘会那样问,不紧不慢道:“先生这会儿在花园呢!具体作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行了,你先下去吧!”庚娘无奈地摆摆手,然后又将最外面的披风扯了扯,走到窗前慢慢地打开一条缝子,凑近了,往花园里面看,没看还好了,却没想这会儿正看见秦太太的手刚从金先生的肩膀上离开,不知道是捡了一根掉在衣服上的头发,还是替金先生折了折卷起来的衣领。

庚娘有些生气,前几天牌桌上的事情也就罢了,没想到这会儿俩人还专门到自家的后花园里卿卿我我了,看到这儿,庚娘的气更是不打一出来,也顾不上许多,穿着睡鞋就往花园里走。

庚娘穿着杏色的旗袍,和满园的杏花交相呼应着,若不仔细看,断然是看不出来着杏林深处站着那样一个窈窕纤细的女子,拿着绢儿细细听着自己丈夫和别人说着话,偷偷抹着泪水。

那秦太太也不知是吃了什么药,这会儿勾着金先生的脖子,两人你侬我侬的,恨不得找个地方就抵死缠绵一般。

庚娘也顾不了许多,蹑手蹑脚地又往前近了几步,这才听见秦太太勾着金先生耳语着些什么。

“你说她有没有察觉到我们在一起?”秦太太的声音细细地,就连这样的话都含着万千的柔情。

金先生的手顺着秦太太的腰身慢慢往下,在她的腰下狠狠地捏了一下,秦太太宛如触电一般,身子一紧,锁骨将旗袍都撑出了一条淡淡的纹路,继而听见金先生说到:“她知道了又没有什么关系,反正过不了多久,她就要成为我手中的器物了……”

“你这男人,就是狠心,好歹跟过自己的女人,你怎么吓得了手?”说着,秦太太将手绢儿往金先生的脸上轻轻拍了拍,挣开金先生的怀抱,匆匆走了。

金先生却还在原地,双眼紧闭着,鼻翼微微张开着,像是在回味什么似的。

听到这儿,庚娘吓得倒吸了几口冷气,到底是他将她带出了贼窝,这会儿怎么却成了要她命的人?她站在原地,如同吓着了一般,怔怔地,立在那儿一动不动的,许久,才走开了,可这心却如同丢在了旋转的水车上,一会儿上一会儿下的,始终忐忑着。

是夜,秦太太又来了,这会儿跟她一块儿来的,还有秦先生。

庚娘见到那夫妻俩,竟不知道该怎样挤出笑容面对才好,良久才扯着嘴唇走到秦先生的身边,淡淡道:“先生今天装束真好,难得见一个人将西装穿得那样笔挺却不失了亲和。”

“噢?是吗?金太太过奖了,我们这山野村夫的,哪儿能和金先生比?”秦先生打趣道,眼神死死地盯着庚娘的身体,仿佛要将它盯穿了一般。

“秦先生真会说笑,我这就去给你们烧水沏茶,你们先聊着。”庚娘摆好果盘后,一转身找了个理由走了出去,绕了个弯儿,到了客厅后面的房间里,隔着板壁,静静听着他们的谈话。

首先说话的是金先生,声线压得低低的,说到:“你们计划好了吗?我这里可做好准备了,三个月之后,我若拿不到那骨头,我的家底儿可就全没了……”

“您就放心好了,这一切我早就设计好了,只等你决定什么时候动手,等你一决定,我就帮你办了这事儿。”秦先生接着说,声音大了些,但还是压低着嗓子说的。

接下来说话的是秦太太:“到时候,你可怎么报答我……”

听到这儿,地下的丫头送茶过来了,庚娘接过茶盘,踩着高跟鞋淡淡地走过去,笑道:“这茶就好了,大家久等了。”说着,拿出放在茶盘里的青釉碎瓷茶杯,慢慢冲着,拧在一块儿的茶叶见了热水迅速散开,析出油黄的茶汤,庚娘淡淡看着,看着看着,眼睛就被这腾起啦的热气晕湿了。

“怎么泡个茶,却还哭了起来?”金先生将她慢慢搂入怀中,淡淡道。

庚娘鼻子抽了一下,嘴角嗫嚅着,许久才说道:“我是怕这时局,说不定哪一天,这样的日子就没有了……”

“瞧你这话儿说得,有我在,你怕啥?”金先生轻轻地挂了一下庚娘的鼻子,宠溺着说道:“走今天邀请秦太太和秦先生就是为了一起商量着要去香港避难,到时候你只管跟着我走就是了。”

庚娘了后背霎时僵了一下,旋即又柔软了下来,像刚刚的害怕没有发生过似的,涂开金先生的怀抱,斟上茶水,与秦先生夫妇一道儿喝了起来。

过不多久,商定好后天出发,秦先生和秦太太就趁着月色回去了,回到房间里,已经快到三更天了,弄错了时间的鸡有个别已经打鸣了。

金先生没好气地脱掉了鞋子远远地丢在了地上,庚娘跟在他的身后,也不恼,拾掇着,将它们放到了鞋架上,然后走到床前,双手附上了金先生的胸膛,金先生的心跳缓缓地,很均匀,宛如一个年轻的孩子,一顿一顿地有力跳动着。

庚娘听着他的心跳有些发怔,半年前,就是眼前这个男人,花了大笔的价钱将她赎了回来,不仅如此,还给了她锦衣玉食的生活,她对他是不可能没有爱的,至少从他第一次将她抱在怀里的时候,她听着那扑通扑通的声音,她就知道这一生没有他,她断然是难以存活的。

庚娘心事重重地在他的胸膛趴了很久,许久才微微抬起头,紧锁着眉头,望着金先生那张轮廓分明的脸,淡淡道:“先生,我们可不可以单独走?不和秦先生秦太太一起?”

金先生的鼻腔抽了一下,发出类似于“嗯”的响声,继而含糊着回答道:“我们已经约好的事情,怎么可以随便改动呢?”随后将手搭在庚娘的头上轻轻地抚摸了一下,便作沉睡状,眯着眼睛,偷偷地看着庚娘的一切。

庚娘趴在他的肩头,和着衣服边睡下了,眉头上的愁像结成了一个结似的,厚厚地,重重的,化不开似的。


出发的日子马上就到了,庚娘从家门口出来的时候,就有些魂不守舍的。

“先生,我们就这样走了,那整合你的这爿店,可怎么好?”庚娘望着家门口那条街上的一排“金记”,认真地问道。

“这不过几家琢玉的老店,咱们家真正的产业可不再这里。”金先生紧紧地拉着庚娘的手往码头赶去。

“等到了香港,我们有钱了同样可以重新开始。”见庚娘的眉头紧锁着,许久没有搭一句话,拍了拍庚娘的肩膀,安慰道。

“嗯,没事儿的,我知道。”庚娘牵扯着嘴角,有意无意地说着。

金先生看着庚娘心不在焉的,许久又安慰道:“没事,到了船上就好了。”


上了船,果然一切都好了些。

秦太太坐在一旁剥着桔子,秦先生则在对面,翻看着报纸。

“哟,你们早就到了?”金先生看道他们,率先打了招呼。

“嗯,你们也到了。快坐下来,我们聊聊天。”秦先生放下了报纸,热情地招呼着他们俩,秦太太则将桔瓣儿一片儿一片儿地掰开了,在精致的盘子里摆出一个太阳的形状,插上两只精巧的茶匙,手腕婉转着,递给了金先生。

“秦太太这日头可做的真还看呀!”庚娘没好气地说到。

秦太太也不恼,不动声色地将手里的咖啡放上了半块儿方糖,搅了搅,呷了一口,这才缓缓道:“前几日金先生还和我一块儿喝茶,说我做的不如你做的好看,你们两口子,怎么一点儿默契也没有?”喝完放下咖啡杯,嘴角抽动着,宛如木偶般的诡异地笑了笑。

庚娘只觉得这目光背后的用意有些怪怪的,也但莪没有多想,自顾自地往远方看了过去,只看见海平线的边际被霞光染成了灿烈烈的红色,如同溅了满地的血液一般,泼墨晕染,如此妖娆,却又如此诡异。

“大勇,能陪我出去走走吗?”庚娘拉了一下正在看报纸的金先生。

金先生放下报纸,眉头皱了皱,拿起咖啡在嘴角轻轻地抿了抿,良久,并没有正面回答她,自顾自地看起报纸来。

庚娘拿出绢儿,轻轻地将金先生杯沿上的咖啡渍擦干净,青瓷的杯子这会儿映着夕阳,泛出惨白的光,庚娘不自然地将绢儿在手里狠狠地扯了一下,指节蜷曲,指节的骨头细细地,渗出森冷了光晕。

“你怎么了?怎么这样凉?”金先生脸转过去的时候,恰好撞在了庚娘发白的指节上,只觉得凉凉的,便淡淡问道。

庚娘意思见不知道怎么回答,只是低下头,在他的脖子上蹭了蹭,然后双手环住了金先生的肩膀,贴近他的耳朵,吐气如兰一般的,淡淡问道:“如果有一天我不好了,你可不可以别放弃我?”说完,庚娘的眼框已经变红了,她深吸了一口气,泪水收回去了,站起身,仿佛这话没有说过一般的。

“你……你这是……这是说什么呢?”金先生的背不由得僵住了一下,然后,瞬间化为柔和,仰头看着庚娘吞吞吐吐地说到。

庚娘的眼睛望着远方,只觉得天际的云又浓烈了几分,带着吞噬一切的力量,不容任何人招架一般,滚滚而来。她的眼睛轻轻合上,泪水慢慢地从合上的眼睛里流了出来,她的嘴角扯着淡淡的笑容,心就像被钻开了无底洞一般的,慢慢的,慢慢的,就将自己的一切意识都吞噬了一般。良久才压着喉咙淡淡道:“没什么,船舱太闷了,我去甲板上走走。”

说完,庚娘拖着失去了感知的脚,深一脚浅一脚地往甲板上走了出去。

见庚娘走了,秦先生看了看表,然后淡淡道:“这会儿甲板上有一个酒会,我也该去看看了,说不定,还会有一个艳遇呢!”说完,嘴角挑衅地对着秦太太笑了笑,转身消失在门口的转角。

秦太太拿起桌上的杯子,透过玻璃窗,看见人群之外,靠着栏杆上形单影只的庚娘,带着一抹浅浅的笑意问道,“你真的就舍得这美娇娘,换一个没有任何温度的骨雕?”

金先生闻声,看了看手按着额头靠着栏杆站着的庚娘,许久才缓缓道:“她享受了那么久的少奶奶待遇,现在是她该偿还的时候了……”说完眼睛微微地迷了一下,眼睛感知到的唯一信息就剩下庚娘单薄的身体,轻薄的旗袍在海风中摇曳着。露出羊脂般的小腿,她是难得的骨雕原料,身上的每一块骨头都有着自己独特的风情。

“也不知道秦先生能不能将这件事情做好,我买通的人这会儿就该准备救生船了吧!”见秦太太很久没有说话,金先生说到。

“现在管那么多干嘛?等会儿不久知道了……”秦太太掏出自己的绢子,红色的绢子上面淡淡的香气,撩得金先生整个身体都痒痒的,不由地将她的绢子抓了过来。

见金先生也有意,秦太太的目光流转着,眉毛暗暗地挑了挑指了指内室,金先生就由她牵引着,走到了内室里。


许久,庚娘只是靠着栏杆,淡淡回忆着他们相遇的细节,他乘着白色的小卡车从灯火阑珊的街头驶进来,像所有富家公子一样桀骜不逊地看着她们那些人,只是不同的是,他就那么一眼,就挑到了站在角落里,不停地抠着手指头的她……

她抚弄着被海风吹乱的头发,习惯性地打开自己随身携带的小方包,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烟的踪影这才想起来,跟了他之后,一心想着要一个孩子,烟早就不再抽了。

“金太太是在找这个吗?”秦先生端着一杯香槟,走到金太太的身边,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夹着一根烟,居高临下地问道。

庚娘接过那烟,又接过秦先生递过来的打燃了的火苗儿,双手捧着,许久才点燃了烟,深深吸了一口,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湿咸的海风带着淡淡的腥味儿,是她不曾熟悉的,但是却那样让她安稳。

良久,说到:“一定要这样快吗?”说完,庚娘轻轻地抚摸着自己的小腹,绝望地看着秦先生,眼睛里充满了泪水。

秦先生看着这样惹人怜爱的庚娘,竟低下头轻轻地吻了上去,恰好这会儿服务生过来了,秦先生顺势将手里的酒杯放回了托盘中,双手不由自主地向庚娘的旗袍开叉里面探索了进去,吊带的丝袜,浅浅的钩子都带着别样的风情,秦先生没有留恋,手往更深处的地方伸去,庚娘的丝袜大腿内侧破了一个小小的洞,秦先生绕着边缘,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许久在她的耳边认真道:“你跟我来。”

庚娘和随着她往船舱的深处走了进去。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心里盘算着什么。”刚进门,庚娘就不由得将他的领带抓在了手里,脸凑在他的前面,目光定定地看着他说到。

秦先生的头往后微微倾了倾,看着庚娘很久才说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别问我怎么知道的,带我走,或者像个办法让我活下来……”黑暗里,庚娘拉着他的领带,认真说到。

秦先生往后退了退,打开了房间里的灯,然后居高临下地看着庚娘,眼睛不由得眯了起来,食指勾着庚娘的下巴,嘴角邪魅地笑着:“要让这件事就那么过去,也不是什么难事,关键就看看,金太太那什么感谢我了……”说完搂着她的另一只手用力地勾了勾,两个人的身子一下子就紧挨着秦先生的身体,他的身体很好闻,有淡淡的烟草味道。

一夜风雨,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早上,秦先生已经不再房间里了,好在马上就要靠岸了。庚娘看着空落落的房间,心里有些发怔,到底是会不去了,她活过来了,可她的心里却总不是滋味儿,她看着挂在床边的旗袍,深绿色的,她试着穿上,然后揉了揉头发,这才出去,找点儿吃的,她饿了,她慌张地想到。


三个月后,秦先生坐在小屋的沙发上,等待着之前的老主顾来取走自己的货物,房间里没有开灯,就一个孤独的影子,一言不发地坐在沙发上。他们这一行的规矩就是,不要让对方在交易的时候,看到对方的脸。

“秦先生,别来无恙啊!我要的东西呢?”金先生进来了,认真地问道。

秦先生依旧没有说话,只是指了指后花园。

金先生拿起凡在角落的花锄,借着月光就往花园里走去。

秦先生跟在金先生的后面,亦步亦趋地走着,许久才淡淡开口道:“大勇……你可知道?我的肚子里已经有了你的骨肉?”声音哀婉凄清,如同一声黑夜里的狼嚎,极尽哀怨,却诉不尽伤感。

金先生微微一怔,借着月光,看见秦先生脱下厚重的斗篷,露出庚娘那一张苍凉而绝望的脸,还没来得及说话,只感觉胸口传来阵阵凉意,从胸腔里渗透出来的,通过血液传遍全身,“你……没死?”说完,沉沉地倒在了地上。

庚娘看着地上的尸体,森森然地笑了,你曾说带我到远方,天涯海角我也陪你去了,苦尽甘来,终究是你不甘于平淡,负了真心负了我。

她的脑海里慢慢浮现他娶她的那一日,他掀开她的头纱,吃吃地笑着,他的母亲走过来,阻止这场婚礼,他眼都没眨替她接过了母亲给的一巴掌;她慢慢想起来,婚后他带着她去到花园,静静地替她种下一株杏花,他说杏花春雨,如同你的容颜,无时无刻不让我流连忘返……

她浅浅地笑了,那么无奈,又那么坚强。那一日,她用身体换来重生的机会,她让秦先生换了自己和秦太太的衣服,然后再在离聚会人群很远的地方制造一个意外,让秦太太代她去死,然后船到岸了她就安全了,所幸,第二天早上,她就会到岸。她不过将计就计,而他恰恰就中了自己设的局。

一年后,庚娘拿着新获得的骨雕奖项从领奖台上慢慢走下来,秦先生抱着孩子在散场后等着她,孩子已经会笑了,这会儿对着她吃吃地笑着。

庚娘缓缓走进,接过他怀里的孩子,淡淡地笑道:“谢谢你一年前放过我。”

“你这是说什么?庚娘。帮你是我的分内之事。”

“为何那么帮我?我不过一个从百乐门出来的舞女。”

“可你依旧是一个好女人。”

许久庚娘都没有说话,然后淡淡说道:“对了,你还没告诉我,去年你怎么回来的呢?”

“我其实就只是将她溺死之后,然后拖上金先生准备的救生船上就行了,天一亮船就靠岸了,他还没来得及看,我就已经处理好一切了,谁让她出轨……”

秦先生还要说下去,但是庚娘打断了他的话,浅浅道:“我乏了,先回去睡下。”

秦先生怔了一下,转身走到完全不同的方向。

庚娘回到家中,孩子已经在怀里熟睡了,她拿出自己刚刚获奖的作品,细细的骨质,宛如瓷器一般,美丽却愈加虚无,她轻轻地摩挲着那肋骨上刻着的玫瑰,细细地笑了,这件叫“挚爱”的作品呀!用的从来就不是绝佳的原材料,而是深深地爱,那种深入骨髓,恨不得将自己都写进你骨子里的爱。

她轻轻地吻了吻自己的作品,然后肩膀一抽一抽地,很认真很认真地哭了起来……


注:改写自《聊斋志异·庚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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