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数据隐私值多少钱？也许已有答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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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一些大型科技公司来说，这一年侵犯用户隐私付出的代价变高了。未来还会更高吗？

今年7月，脸书在受到有关泄露数亿用户数据隐私的指控后，同意缴纳50亿美元的罚金。同一周内，美征信巨头Equifax也因工作疏忽导致1.5亿用户的数据隐私泄露，被罚7亿美元。本月初，谷歌在未经过孩子父母的同意下擅自获取YouTube上孩子的数据信息，也被罚款1.7亿美元。再回想今年2月份，当时的抖音也因类似的不当行为不得不上缴570万美元的罚金。

此次美国联邦贸易委员会（FTC）提出的每项罚款，在某种程度上来说都是从未有过的。特别是脸书，任何一家美企因侵犯用户隐私所交的罚款跟这50亿美金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尽管如此，隐私安全倡议者仍然觉得这些惩罚措施远远不够，而且仅五人的委员会中就有两位民主党人士公然对此举表示不满。他们认为脸书从中牟取的利益远超这些罚款，且公众所受的侵害也是这些钱无法弥补的。

庞大数目的背后，是人们对技术政策和用户经济的讨论，而不只是对数据隐私真实价值的关注。在美国及其政府部门着手实施一些全方位的隐私法时，美联邦贸易委员会也正试图通过罚款来遏制大型技术公司滥用数据隐私的行为。此间，越来越多的人正尝试通过研究来探寻什么样的数据保护能够维护用户隐私。假如确定罚款金额这个办法行得通的话，我们就可以寻找一个用户利益与企业获利的平衡交易模式。

但问题在于：人们开始觉得搞清楚数据隐私究竟值多少钱是不明智的做法。大部分研究这类问题的人认为罚款的手段是万万不可取的。

一方面，大家都希望上网时自己的隐私可以受到更多的保护。有关调查显示，大部分美国民众会觉得自己的隐私遭到了侵犯，不知道企业会如何利用这些数据，对此表示担忧。我们会发现，身处于加密通信飞速发展的时代，各类VPN层出不穷，市场调研也显示，出于隐私担忧，人们会尽量避免使用智能语音功能。除此之外，苹果公司凭借其产品安全防护的性能又引领了一个主要的竞争市场。

另一方面，绝大多数美国人现在仍使用着一些免费软件，如脸书、谷歌等，但随之而来的是，个人的数据隐私也都在被收集利用。自己或家人的照片发到网上后会泄露信息，随身携带的会员卡会记录消费情况，签订APP用户条款协议后，不管去哪，定位系统都一清二楚。

在疑心重的人和行业拥护者的质疑下，如果人们真的在乎自己的隐私，为什么不是更多的人卸载Instagram、用照顾隐私的DuckDuckGo替代谷歌浏览器进行搜素呢？但事实却是，在公众强烈抵制隐私侵犯的浪潮下，脸书竟公布了创纪录的利润，而且谷歌和亚马逊的股价也在史上高点上下浮动。本周的《纽约时报》专栏中，作者Rob Walker纵观消费界后总结道，“技术无人抵制。”

多数人表现的对隐私保护的渴求与他们上网的粗心大意明显不一致，“隐私悖论”也由此形成。有关这一点，众说纷纭，不过大多数专家都认为很难根据人在现实世界中的种种行为去分析他们对隐私的真正重视程度。这是因为大众的选择受多重因素的影响：可供选择的平台有限（有多少社交网络可以涵括自己大部分的亲朋好友？），做决定时的实际情况（谁会在下载安装app之前花时间来研究4000字的隐私条例？），后果难以预料（谁知道注册雅虎邮箱的时候还会被黑客攻击？），以及深深的无助感（数据都已经泄露出去了，为什么现在还要耗费大量的精力去保护隐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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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于这些原因，一些学者一直以来都试图通过影响调查和实验来寻找人们的真正倾向。按常规，这些操作都是为了准确找出人们在特定条件下对于不同形式隐私的价值判定。虽然用钱衡量这类如隐私一般模糊存在的价值似乎不太对，可对于经济学家和那些死扣政策的人来说，这类主流研究方法都司空见惯了。估测气候变化对经济的影响也是类似的，对大自然“生态系统服务”价值的量化也同样如此。假如无它法可寻，此类做法应该不会让人失望，在遇到脸书、谷歌这种侵犯用户隐私的企业时，能够给出合理的罚款要求。

一直以来，侵犯隐私的罚款都是根据用户直接受到的经济损失确定的，比如个人信息或还信用卡的还款信息被盗后引起的时间和金钱的损失。Equifax的侵犯实例就可以诠释这一点。但是，当你的浏览历史记录、定位信息或通讯录泄露后，造成的损失会更加难以估量。大家都不希望这些隐私被非法利用，但究竟值多少钱呢？

今年夏天，《消费者政策杂志》发布的一项研究显示，一些美国人愿意每月花5美元，将企业收集的个人数据删除。这个价钱不到Netflix和Amazon Prime订阅费的一半，而且必然比技术公司、营销商及数据窃取者从中获取的利益少。（单看脸书，北美地区用户每年上交30美元，算下来平均每月2.5美元。当然，这只是众多侵犯用户隐私的公司之一。）所以，每月只掏5美元，还真是怀疑人们不是特别重视自己的隐私。

但是，当研究人员把问题的对象换一下，反过来问各大公司愿意付多少钱来购买用户的所有个人数据，基本上答案就是每月80美元，是个不小的数目。乘以美国2.5亿的成人用户，可以算出每年在数据隐私上的花费将高达2400亿美元，远远高出脸书和谷歌以及其下属公司的年利润总和。代价这么高，就算仅基于福利经济学，也很有必要出台更严苛的隐私保护法。如此，美联邦贸易委员会对脸书提出的50亿罚款跟用户因数据泄露受到的损失相比，少之又少。

来自哈佛大学的调查人员Angela Winegar和Cass Sunstein提供了一些结论，来解释用户支付意愿（行为经济学中的术语）和受偿意愿之间的巨大差异。一方面是因为用户认为自己的隐私本就该受到保护，再花钱去保护自然愤愤不平。这就有点像是在问你，愿意付多少钱换无毒的饮用水。另一方面，接受用钱交易个人隐私是不合理也是愚昧的想法，特别是关乎用户健康的数据，研究发现这种数据是用户最不愿意被获取的信息。

那篇杂志文章的作者也承认，研究设计存在一些缺陷。调查的样本含2416名美国人，00后居多，比例失衡。可能更关键的在于，回答问题的人只不过是给出了设想。许多经济学家认为，只有真的要求参与调查者支付或接受财物时，得到的数据结果才会更真实可靠，而不是单填个表格就万事大吉了。因为人们总是言行不一。4月，在美联邦贸易委员就消费者隐私一事的听证会上，一名专家小组的成员就说明了这一点：

用到这些方法的一些研究，比如卡内基梅隆大学的Alessandro Acquisti在2012年的论文中表示（https://www.heinz.cmu.edu/~acquisti/papers/acquisti-privacy-worth.pdf），人们实际上对于某些隐私的泄露要求的赔偿金额远低于每月80美元。某研究表示，麻省理工学院的学生在诱导下会泄露朋友的邮箱地址，好处就是免费的披萨一份。

你可以认为数据的合理开发利用会带来数万亿美元的财富，否则没有存在的必要

一些右派是接受这些结论的，包括James C. Cooper，他指导了乔治梅森大学斯卡利亚法学院的一个调研项目。（斯卡利亚源自已故的最高法院法官Antonin Scalia的名字，该法官是坚定的司法保守派。）2017年发布的美国商会基金会白皮书中指出，有些调查Cooper是不认可的，如Winegar和Sunstein的，因为他们只关注人们说出来的意愿去证实已有的发现，而这掩盖了实际实验中呈现的结果。他争论道，不管被调查的人怎么说，他们中大多数还是“很享受这种数据交易的。”

Cooper总结称，隐私监管者高估了保护用户数据隐私的价值，低估了技术公司对其利用的价值，会让经济面临下滑的危险。数据常被比作新石油，每桶油都明码标价，可是大部分用户的各种数据隐私只有在大规模收集分析时，才会发挥作用，产生经济效益。脸书和谷歌的个体用户跟所有企业的力量比起来，依靠自己的力量是很难从上网行为中获取利润的。这样一来，大可以说数据的开发利用若是合理，就可以带来巨额的经济效益，不然也就不存在了。

布鲁金斯协会的 Benjamin Wittes和Jodie C. Liu在2015年的一份白皮书中给出了不同的观点，认为许多遭到侵犯隐私指控的相同技术实际上是在维护用户隐私，只不过换了一种不易察觉的方式。他们表示，人们仍在使用所谓侵犯隐私的平台，可以理解为那些被利用的信息并不是他们真正在意的隐私。

但在包括Winegar、Sunstein以及Acquisti在内的调查人员就人们对支付隐私的愿意度开展实验后，有了不同的结论。他们表示，就连用户的操作和倾向都不能说明他们对自己隐私价值的判定，更别提整个社会如何评定了。Winegar 在给OneZero公司的一封邮件中说道：“有个主流调查说明，政策制定者不应该考虑那些隐私的价值，因为用户本身对这种事情的思考角度就存在差异。”

这其中部分原因在于，在不同的研究中，人们对隐私价值的判断都是纸上谈兵，没有真正地设身处地。在Winegar和Sunstein的调查中，每月5美元和每月80美元的人数处于中间段位，因为有少部分人对隐私价值的判定高得离谱——每月100美元甚至上千美元，也有14%的人称愿意将自己的数据无偿提供给企业。

虽说涉及金钱问题的实验遇到极端结果的可能性较低，但人们对隐私价值的判定出入很大也还是说得通的。一些人注册了饱受争议的脸书研究APP，因用户活动等隐私会被获取，公司承诺每月补偿用户20美元。用户们会觉得这个交易挺值的，因为他们也没做什么不便公开的事。而另有一种情况，就是对于那些想要通过网络平台来组织政治运动的异议分子来说，匿名与否就是自己面临监禁与自由的选择。

但这些都只是部分问题。无数的研究发现，人们在评判隐私价值时，受到风险评估的影响要低于他们听到的问题、先前接收的信息以及提供在面前的选择对自己的影响。此外，人们也极易被微小、即时的动机影响，不管是免费的披萨还是小麻烦都会产生作用。今年，哈佛法学院Dan Svirsky发表的一研究指出，如果要求用户操作时额外点击了解被交易的数据，那么很多人会放弃保护数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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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前美国的隐私法规存在基础性缺陷

Acquisti跟笔者说，这和他自己在研究中得到的结论是一致的。“哪怕隐私交易的微小变化也会极大地改变人们对隐私估值的判定，或者对隐私保护的重视程度。” 在电话采访中他这样说道，“我研究的其中一个结论就是，试图用单一的数据精准找出隐私的价值也许是白费功夫。”

是什么促使着美联邦贸易委员会和法律制定者想要出台隐私法案？有一点，就是美国目前的隐私法规存在基础性缺陷。

如今美国的许多消费者隐私法都是基于一个众所周知的原则：告知和选择原则。企业需要告知大家收集数据的消息，而这通常是以冗长的隐私条款形式呈现的，只要获得用户许可方可收集信息。所以，只要脸书使用数据的方式在隐私条例上有所体现，美联邦贸易委员会就没有理由对其作出罚款处置。即使很多用户都觉得脸书出于广告目的收集数据侵犯到了他们或造成了不安感，脸书也不会因此受到影响。之所以罚款50亿美元，就是因为美联邦贸易委员会发现脸书在跟第三方平台分享用户及其好友数据时并没有及时告知用户，其中第三方就有Cambridge Analytica。

告知和选择原则，是指用户基于对隐私政策的了解，根据自我利益对数据隐私做出合理的选择。最明显的问题就是很少有人会花时间真正地钻研这些隐私政策，这差不多从侧面也反映出一目了然的政策会更合适。不过学术研究表明，就算信息呈现得再清楚，若人们不能一直做出合理的选择，也解决不了什么问题。

针对线上隐私的查看，Acquisti提供了一种不同的视角。只要从经济角度看，隐私是用户和企业间的交易，那技术公司就会占上风，因为用户个体的选择极易受影响。Acquisti提到的另一个，就是更多地将隐私视为人权：这是人人享有的，无论是否真正理解其价值。因此这更像是言论自由权，是美国权力法案保护公民平等享有的权力，与想不想通过交易换取免费披萨没有任何关系。

“试图通过单一数据精准衡量隐私价值或许是白费力气”

美国《宪法》中的确有一些是关于隐私的法条，比如针对政府搜查和扣押的《第四修正案》。但隐私权却不像言论自由权那样受到重视，这也就是为什么隐私倡导者在提倡出台新的相关法律。

Chris Conley是北加州美国公民自由联盟中的技术和公民自由律师，致力于加州用户隐私法的制定，该法于2018年通过，现已成为联邦争论的焦点问题。他告诉笔者，有关定价隐私的文献在政策制定过程中没有起到任何关键作用，可能部分原因在于时间比较紧迫，来不及研究。也可能是因为像Conley这样的倡议者已经读过了Acquisti的论文，没有别的什么想法。

他还说，在对修正案进行讨论分类期间，价格问题也随之而来。比如客户忠实度项目就会给用户提供相应的补偿。这样的做法似乎可以让人联想到Acquisti等人一直进行的研究，但这恰巧就是该研究具有误导性的地方。

“身为隐私经济学家，我一直对该领域的研究充满兴趣，对它在过去10到15年间的发展也倍感惊讶，” Acquisti说道。“但我担心这个领域研究的成果，会让人们相信隐私唯一重要的价值在于经济利益，并且如果隐私侵犯不会造成经济损失的话，就犯不着为此担忧了。但这不应是人们从研究中得出的结论。”

这些话又把我们拉回到美联邦贸易委员会罚款的问题上。民主党贸易委员会专员Rebecca Kelly Slaughter对脸书50亿美元的罚款提出异议，承认“脸书对公众的伤害（罚款的法律依据之一），即对隐私的侵犯是无法用金钱去量化的。”但她也表示，在2016年美国大选中，Cambridge Analytica未经用户许可就收集个人数据，带来的伤害是任何可控的经济研究都无法估量出来的。Slaughter在委员会的民主党同僚Rohit Chopra警告称，罚款对于脸书这种公司来说没有威慑力，因为其商业模式仍完好如初，不仅如此，它还会进一步将用户数据货币化来实现企业的快速恢复。而且他们二者都认为应该对脸书高管执行更加强硬的措施，追责到个人，比如其CEO扎克伯格。

也许，不应该一开始就考虑像脸书和谷歌这种侵犯用户隐私的公司应接受多少罚款这样的问题。金钱无法体现公民数据隐私的价值，哪怕钱再多，也无法阻止企业利用这座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数据金矿。而美联邦委员会的罚款处置，无非是政府为维护数据隐私装的样子罢了，而且这种你追我赶的节奏还是要维持的，这样再有侵犯的情况，就又可以站出来发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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