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要比上

文:魏治祥  图:网络


要比上。这是著名作家莫言说的。

当然不是原话。俗话说“听话听声,锣鼓听音。”我就是那种比较善于听“音”的人。我从莫言的演讲中“听”出的这个“音”很明确:就是要比上。

别看莫言长相平淡,却耐看,因为他内秀,不但笔头子硬,嘴巴还会说,听过他的演讲你才知道,那家伙真是太有趣、太可爱了。

我说的是莫言2005年在香港公开大学的那次演讲。荣获该大学荣誉博士称号的莫言显得“忐忑不安”,说是四十年前偷过叔叔的一支博士牌钢笔,还遭到了父亲的痛骂:“你还会用钢笔,铅笔都用不好!”想不到四十年之后,莫言自己就是博士了。他把这喜讯报告父亲,父亲问博士大还是县长大,莫言说不好比,博士相当于副县长吧。父亲对此相当满意。莫言说,这个只是荣誉副县长,没有实权,父亲仍然相当满意。这就很严重了。莫言表示:从今以后,我出的每一本书,都要印上博士这个头衔,还要把今天的照片放大,挂在我家墙上,让父亲天天看他的博士儿子,天天都满意。

莫言,山东高密县大栏乡一个农民的儿子,一个只上过小学五年级,注定只能在社会底层挣扎的小人物,出息了。他的成就,当然不仅仅是荣誉博士。

从某种意义上说,莫言的成功靠的是比,而且是比上。

对比,是需要参照的。穷乡僻壤,放眼望去,就算是想比上,也找不出个像样的“上”来。曾经的井底之蛙,放眼望去,周围全是蛙眉蛙眼的同类,比啥?彼此彼此。莫言最大的乐趣,便是放牛时躺在草地上,聆听蚂蚁爬行,青草拔节的声音,或者仰望头顶上变幻莫测的天空。这时候“井外”终于来了个学中文的右派,让莫言听说了文学;还听说山东有个大作家,一天三顿都吃饺子。莫言大惊:吃饺子!一天三顿?!庄户人家,过年能不能吃上饺子还不敢保证。

有了对比,便有了动力,便开始写“小说”。开始写如何种棉花,怎样种粮食。——莫言对自己的自嘲是不留情面的。而且我发现,大凡内心比较强大,比较自信的人都敢于自嘲,绝不会装模作样,绝不会掩饰自己曾经的无知。

莫言发现了自己的无知,开始读书了。村里有十几本书,也就是《隋唐演义》之类。读完了村里的书,不免沾沾自喜,认为天下的书已经读完了。假如莫言当时读过《陋室铭》,说不定便认为自己已经是当代“鸿儒”,而村长之流,皆为白丁了。

然而,见识了县里的图书馆,莫言傻眼了,俺的个乖乖,天底下,竟然有这么多书!

然而,进一步见识了北京的图书馆,才认识到还有更大的”天底下“,县城那个图书馆,就是个书摊。

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莫言、余华、王安忆等一大批青年作家接触到了先锋文学,知道了《百年孤独》,知道了博尔赫斯,知道了引领风骚的拉美文学。然而与张大春等台湾作家一比,才知道比人家晚了整整二十年。更丢人的,中国作家不懂外文,读的全是翻译过的文本!

当是时,莫言已经有了《红高粱》,王安忆也有了《小鲍庄》,算得上功成名就,倘若肯比下,已经绰绰有余,不说天上,至少可以把尾巴翘到半空。

然而莫言们一直在比上,一直在严酷地寻找自己的不足,一直在突破。正因为“就是要比上”,终于比出了属于中国的诺贝尔文学奖,顺便比出了献给父亲的“荣誉副县长”。

当年在市文联讲习班,授课老师一再谆谆,反复告诫曰:取法乎上,仅得其中;取法乎中,仅得其下。老师的意思就是要比上。选择上等目标,只能取得中等成就;选择中等目标,只能取得下等成就。选择下等目标会取得什么成就,老师没有说,估计无论取得了什么,都不能算是“成就”吧。

这里面有个问题,那就是比上之后,“不比不知道,一比吓一跳”。吓一跳倒没啥,怕的是吓出了自卑,吓出了气馁,甚至吓出了嫉妒,从此便到处寻找捷径。比上,要的是见贤思齐,是“虽不能至,心向往之”,是不断地反思自己,充实自己,完善自己。不要去管结果,这辈子折腾过了,尽到努力了,便如王安石所言:“尽吾志而不至者,可以无悔也”。

而我,便是无数“不至者”中的一个。

即便如此,我也是爱比上的,且总是带着欣赏的目光。你看人家莫言,眼见得起高楼,眼见得——那楼没有塌,不仅没有塌,而且成了当代文学的一座丰碑。

那丰碑时时刻刻在提醒着末学后进:就是要比上。

比上,不是攀比,而是出得井来,仰望星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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