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方有春色

        昨天,在及其忙碌的生活里抽出了一个下午回老家看望了我的二姑妈,她是一个肺癌晚期患者,距离查出病情已经正好一年。最近,家里人通知,她的病情严重,于是我决定放下手头所有紧要的任务回去再看看她。

        我们是在下午俩点多的时候赶回老家的。几个人进到客厅的时候,因为此时正值初春时节,一大片阳光温和地斜照进了整座房子里。那位善良老实的姑父告诉我们,姑妈她刚刚才停止咳嗽,我们没到之前瞌嗽了有一段时间。过了一会儿,我缓缓打开卧室的门,她正骨瘦如柴地蜷缩着身体,看到我进来的时候,她努力地把头向上抬了好几次,用她明亮的有些吓人的眼睛注视着我。撇了她一眼后,我坐在了她对正的一个凳子上,并且立即把我的目光转移到屋子里其他地方。我留意到一进门的椅子上挂着的是去年秋天我给她买的那顶帽子,它一如既往地看着非常时尚又大气。椅子的另一旁,挂着一个很大的圆形的看上去很精美的布袋子,里面的药似乎因为太满了马上要掉出来。因为已经连续好几天在床上躺着,她的头发及其蓬松且凌乱。我偶尔注意过早晨醒来我尚未梳头发时候的样子,虽然像一堆杂草,但并没有像她现在的头发似的,一根根都仿佛要直立地要窜上天。它们好像是在对病魔发起了最顽强、最激烈的反抗。

        紧接着,我问她中午吃了什么,她用微弱的力气回答说:“昨晚吐了一晚上,今天还没有吃饭”。我又问她想不想吃葡萄,她说尝尝味道吧。我起身将新买来的葡萄挑了几个大个的洗了洗,拿到了她的跟前。她也缓慢地自己坐了起来。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让我如鲠在喉。她每吃一个葡萄都要歇好大一会儿,看样子很难咽下去。的确,她现在连喝水都得费很大力气才能做到,更何况其他呢?毫不夸张,三个葡萄她竟然吃了快十多分钟。吃完后,我扶着她躺下。屋内十分安静,没有人讲话,只听得见她急促而艰难的呼吸声。她依然蜷缩着身体,只是不停地用手按压腰部的上方,我看着她疼痛的样子,强忍着眼泪不让它们掉下来。我伸出手放到她感到疼的地方然后匀速地拍打,一下,俩下,三下……

      我感觉现在床上躺着的这个人,她已经不再是我认识的的姑妈了,此刻,在我的内心,俨然生出了一种既陌生又熟悉的感觉。平日里那些对我们无比的关怀正在急剧消失,她仅有的话语里只留下了对死亡的期盼以及如何快速结束生命的念头。呼吸困难成为了她最难以忍受的症状,她无精打采地和我们说:好在这也应该和死离得近了。她已经精疲力竭,被病魔折磨地不堪一击。

        姑父和我们说:“今天早上还不错,我扶着还下床了。”然后,她说到:“这种事情谁也说不上,说不定晚上我就走了,坚持着洗了洗脸,漱了漱口。”返程的路上,母亲告诉我爱干净的人到这种时候依然这么讲究。

        我二姑妈一生体弱多病,之前住过好几次医院,做过好几次手术,其中包括俩次大型手术。熬过了那些多灾多难的岁月,而这一次,终究还是难以挺过去了。成年后,我时刻提醒着自己不抱怨的人生才是彪悍的,并且用唯物主义者来标榜自己,告诉我自己无论什么时候都要相信科学和真理。但是当下我不由自主得想埋怨:她的一生是善良的,勤劳的,坚强的,正义的,为何命运要如此凶狠地对待她,连她最后的时刻都都不放过,而是还要变本加厉地折磨她?在强大的亲情面前,我的思想恍惚间蒙上了宿命论的色彩。

        这算是我二十三年来第一次直面亲人在世的最后时刻,也是第一次感受到了肺癌带给患者的折磨是何等的残忍。奶奶在我十四岁的时候离世了,但可能那时候太年幼,尚未懂事,没有留下这么深刻的触动。而这一次探望给我留下了无比敏锐的思考,上文尚未交代的还有实际上前几天姑妈已经被告知她自己的真实病情了,在死亡面前,她从容不迫,决绝坚定。而我,对她的即将离去心里充满了太多的不舍与恐惧。

        我在那座房子里停留的俩多个小时里,发觉在短暂的时间中,狭窄的空间里看到的,听到的,感受到的一切都蕴含着太多的象征性意义。此时,窗外的阳光不再温和,简单的陈设变得复杂,姑妈看似凝练的话语却显得格外意味深长……

        我不知道该如何对抗这种痛苦,强烈的直觉告诉我要将这一切写下来。有人说:文字是具有永久性记忆的东西,记住了当下的感觉,亲人就永远不会离开。或许吧,无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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