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

也许你从未听说过，有一种职业，它叫做趴活儿

北京昌平水屯，初冬的寒意肆虐的欺凌着几百个在这里趴活儿的农民工。

凌晨5点。

公交车到达水屯站，车门一开，乘务员便大声的喊起来：“等会儿～～等会儿～～，先下后上”

车门外的几十个民工唯唯诺诺的让出了一条道儿放下去几个人

然后，几十人蜂拥而上，开始叽叽喳喳的讨论着。

他们是已经趴到了活儿的人，刚下车的，是要去趴活儿的。

他们衣衫褴褛，但是精神饱满，还带着一种复杂的喜悦。

乘客睡眼朦胧，被民工吵醒了的，扫一眼他们的破衣裳抛去不满的情绪，也不说什么，又使劲的闭上眼睡了。

车上原先的两种人男人，女人被重新定义，现在变成了体力劳动者和脑力劳动者。

虽然他们收入相反，但是截然不同。

一种被整洁的衣着包裹着一副副疲惫不堪的皮囊

一种被破烂的衣服裹挟着一副副精壮结实的皮囊

干净的衣领上，一颗颗脑袋流露出鄙夷的神态

脏乎乎的衣领上，一颗颗脑袋却满是自卑和防备

突然，我身边传来熟悉的家乡土话：

“你做绿化好多年了？”

“3年多了，”

我猛然觉得有人坐在我身边，扭头看到了一个健硕的老头，我起了起身子，却发现衣襟被他坐在屁股下面了

老头感觉到我抽动衣襟，不好意思的用蹩脚的普通话讲：“对不住了，小兄弟”

我不经意的看到他一双老茧丛生古铜色的大手，想起了我父亲也有这样一双手，故意说：“没关系，俺爹也是搞绿化的”

由于我说的是家长话，他表现出异样的惊喜，不再和同伴闲聊，转而和我攀谈起来

“是吗？你爸爸在哪里搞绿化”

我并不擅长撒谎：“哦，以前在北京，现在岁数大了，不干了”

“你爸爸多大？”

我说“65了”

“还没俺大，俺67了”

我怔怔的看着他的眼睛，他躲开了我的直视，但是我看出他没有撒谎，满头白发出卖了他粗壮的身体，他虽然结实，但确实挺老。

“按理儿，你应该管俺叫大爷”他又扭过头来热情的说。

我有些尴尬，但是看不出他憨厚的表情有任何挑衅，于是说：“是的，是的，您身体真好”

老头听我夸他，咧着嘴笑了

“老了，年轻时候比现厉害”

“您搞绿化一天多少钱？”

“180”

“不错啊，年轻人的工资也不过如此”

老头一抹苍桑浮上面庞：“年轻人谁干这个”

他继续说着：“这活不是每天都能等到的，一个月有个20天活儿干是好的，有时候一个月有半个月是空等”

“20天3000多块了，还行吧”我想安慰一下他。

他无奈的说：“平均也就3-4千块吧，可是一般的老板就管一顿饭，还有房租一个月450，电费一个字儿1块5”

我附和着他：“嗯，1块5是贵了点，不过现在房子不好租，您放松心态，以后指不定会好点，趴活儿总好过回老家种地”

“唉～家里就二亩地，能干嘛？两个儿子都出来打工了，小儿子离婚了，留下两个小孩让我老伴儿看着，不出来干，没法活！”

我沉默了，看着他用手擦了一下眼角的老泪，我的心里也流泪了。

就这样沉默了几分钟，我掏出一张名片给他：“大爷，这是我电话，以后我们公司有活儿，我打给您。”

他高兴的笑了，认真的把名片放在上衣的口袋里：语无伦次的说“好，好，你年轻好好混，咱老乡帮老乡挺好，我干活你放心，从来不偷懒。”

我点着头答应着他。

其实我们公司很小，用不上绿化工人，力气活我也不敢找他干，我只不过想给他一个希望，不想让他伤心。

到站了，老头下了车，蹒跚的离开了，越走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