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选诗二十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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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万康:1964年生于成都并居于成都北部。自由写作者。习诗多年,在现实与诗歌中平衡。著有诗集一部《浪漫黑与白》。另有诗集《流水警醒》在修定中。

《流水警醒》

流水警醒。时光似付之东流的落叶

几十年借道记忆,从容淡定。不像

风,对谁都呼来唤去。

夜坐拥青草香,凤凰湖有比我更古老的

奢望。握住萤火虫不放,像直握针尖麦芒

风充当了泄密者。

绿草。对土地和高楼,诱惑场景转换

风吹杨柳,也吹塑料袋;还吹着一时

想不明白的可能。

《合上一本书》

几十年负累、疲惫感动都有

现在到了衰败来袭。每寸文字肌肤

带不带血都是祖上的庄稼和收成

合上。是想一尘不染。像老屋尘埃消尽

挤满空寂,可以让光阴干净、没有回声

皮囊空静,孤独像偏旁部首乘虚而来

打开这本。狮子老虎和狼

如影随行。穿梭在人性兽行中

影子藏起看家本领

终于等到,两本书刮起风,生活对流

深入浅出的隐喻、落下洁癖

高贵得恐惧语言冒失鬼,破门而入

        《殇》

四月。在人们迟疑里行走

不需要理由。或许是最好理由

风吹草动,游牧慢半拍

牛羊已走。夜西藏,日喀则忙

伤及无辜的下午,是这个初夏

情非得己的时刻

大爱。鞕长莫及的距离,那是

阳光曾有无法触及未知与冰凉

云。虚高万丈,雪雨兴风作浪

朝圣方向,经幡无所适从的飘荡

        《往返汶川》

在汶川,冬天呲牙裂黄

四周山上高压线隐逸云雾间

比本质美丽是始所未料的

流溪与风过招,我和你中年相依

初春藏了最多可能。忙乱中

触及羌域的肤质。它有无限精致的

延伸。短暂神交盖过盲目期待

百里汶川路,遂道是项上锦环

《笔走峨眉》

一旦表现异常。猴群围攻时

随便哪种人都是你亲近的人

一起赴险,就是一样的人

闲坐享清静。清音阁的飞泉流瀑

闹中的静,读出山的回声

金顶禅摩大院。一半隐逸一半冼礼

展开内心修行。光与雾相伴相生

人神云蒸霞尉。山换场景,求一签

不等于可以抱次侥幸

报国寺的桢楠千年万年,时空分割

晨钟暮鼓取道历史,传说飞上悬岩峭壁

乾隆是着眼低处,才大长了盛唐浩气

语言香火林次枇节,伏虎寺呼应山岚

掩隐不了幽唱。不同时间、和不同人上山

像经卷翻合,我只找,一页对应内心

《柔软》

在纸上。与闵西小镇亲近

会发现与某些人事纠缠的痕迹

用最坦白的真诚,换一种黙认

结果不一定到位

云雨,海天不适时日的对峙

像事物寂静的正反面

永远无法碰面。那些岁月

是不能对质的

生活的误区,像小镇幽深的巷道

不完全靠潜意识的指引

顺着苔痕走,空气是绿了

归宿,不知何方

我不是个语言里投胎的人

崇尚过记忆,在反叛昔日中长大

眼下到了生命雷区,必须步步为营

这臆想的态势,时常使我无法突围

我仰慕这些顺着潮汐走的渔人

仿佛前世就和小镇钟情。纸上

一定有比纸更柔软的汉字,等待异军突起

《闵语》

一张口。我看见声浪碰撞器皿

器皿又在碰器皿

我接触更小的器皿,时间越长

音频更高

我在碰撞声里移动。声波不停

转段

我越不发声越像语言的土族

开口与闭合间,碰见家乡所谓

高贵与蛮荒的影子,隔着阡陌纠缠

近距离,是陌生语言的缩写

词语远方,反而是母语近邻

《三星堆博物园散步》

去年的桂花树,走进今年相思

我在一个男人担当中顾此失彼

有形路道上,仿佛看见,和我

一样逝去光阴的文物面具正在

捶胸顿足的遁形

古围场失色,真金白银的喉咙

失声。恍惚就是刚才的事

高墙已然开放多年,古文明虚开

一条缝隙,光线就生动多了

我巡迴在考古发现那日的边缘

仍无法具体将目光深刻在古面具上

那些酷似或似曾相似的具象、器皿

手杖、项链、个个独具风情,在他们的

世界里各领风骚

有的已经怒目园睁三千年,仿佛

仅是涉水而过。鸭子河如果

扼守陈规几十年,我们一定比

青铜面具更旧、更破败

《春寒中》

坐在毗河春寒中,柳丝下垂更接近水色

野鸭出没无遮无拦。毗河风声紧过从前

我仍然是个爱不彻底的人。当生活

爱上这方平静,我就爱上你,甚至

爱你脸上岁月弄皱的波纹

毗河走过崎岖弯饶,略有些自闭

春寒在缘深缘浅处,摸摸记忆

故乡的人事 ,让我悲怜

《宝瓶涛声》

近邻。伸开臂膀的玉垒山

想一揽这人间烟火。

南桥夜,亭台楼阁、水火交融

人和神无从下手。

宝瓶口。李冰父子没料到

水到玉洁冰清,已不似水。

岷江彻夜难眠。涛声

与岸上人事,依旧覆水难收。

许多浮想,来客串一次。

便被你醒着的词语,照亮一回。

《快铁过市》

天空浩渺年轻、走石飞沙。后来生就了

哲学。无法触摸的霾气,此刻像世间

驾御不住的爱,虚无、脆弱。

梦里的生命,渴望远行。时光爬坡上坎

生活只想获取快铁过市的平稳、安静。

《偶听鸦雀》

“咔咔咔……”。间隔很长

像铁栅栏规律抖动,又酷似

破竹响壳儿捞心

“瞎瞎瞎……”。陡然开始

戛然而止。这是我们感官

边缘上的叫嚣

与这收放自如的金属沙哑声

不期而遇。仿佛经典的惯性失衡

无所适从的兴奋、诡异与莫名

《风雨》

这些年把自己逼上绝境

像身患重病父亲。一生简单到

复杂,无不身陷时光重压

喜闲棋、烧冷灶,不动声色的后来事

我甚至突然认为,他便是我景仰前沿

风雨。不只是你们曾对我剜心掏肺

《秋柏》

剑阁古道,那柏树的巨形身影

我无法拥抱。此时肉体是贫瘠的

卑微才是真实的

四十年前,弱小的我被父亲

身形包围。母亲是对面那棵秋柏

爱肆无忌惮,我在他们的

树Y,上下来回,身不由己

今天秋柏依然还那么高朗

仿佛从不会缩写。世俗刀剑

早在树干上留下痕迹

阅读他们,竞然像翻开自已

另外的高度是思念久了到达的

我的宿命是,用柏丫过早

祭奠了父亲九月的亡灵

母亲头发,花白的落

含混的秋柏,将抵挡冬的放肆

看在年轮拦腰的份上

秋天,深刻了许多

《在三江》

空旷、冷冽的四周

一盏孤灯安置夜的所有时间

伏天自外而内、寂静刚好。寂静不是缄默天亮

五斤棉被盖完理想。翅膀是黑夜才给的

仍然拒绝飞翔伪装,不止山庄的人

茶马古栈道从你的视野开始。马帮的塑像影子

凹凸不平,光线游走在黑色轮廓边缘

时间古老沉香、山高水长

草木葱郁、旌旗呼啦,招魂未必不是为安魂

水转经,山增高,向北向南,向着东西云转圈

我在自上而下的虚空里,过风过雨再过命

天大由天、雨想下就下

索道、索桥是岁月遗留在你腰间的佩件

十八湾雾气弥漫。羌寨,只梦天高路宽

《迷失》

有阵子,爱恨情仇是想出来的

脚步声一夜衰老

不同方向赶来的债,久拖不决

生死存亡,简单

复杂的是这辈子

牵一次手,就牵一世

风过处,鬼不吹灯

《走钢丝》

记忆是另外难度高音

骑在柔软处,风火轮

来回摆动人世平衡

爱对你,算恐惧表演

算来算去,算不出与自己的距离

回荡可以是生活的晃动

也可以是阳光黑斑滚动时间

打磨过去,走在偶然的钢丝上

情感倒悬,突然有胆寒的深渊

《黄山雨》

朝拜黄山需要耐心

容易被雨打扰的不是奇石、怪松

而是云海、佛光

松鼠性灵。雨前藏于树、雨后路上蹦

躲闪习性多年不变

黄山雨比松鼠阵势大得多

劈头盖脸而来、灌透你的全身

止于某时某地段,绝不过楚界

我惊异这收放自如、恰到好处

雨的内功深厚,没有恐惧

《秋无邪》

秋没汇集兴奋。不理会

圣贤,更不理会书里

遇到纠缠,鬼上身的人

留意消息的商人,纸里伤神

还伤纸人。大局翻盘,漏洞

已不是显身手的巢穴

语言里翻身,诗人也没那么容易

更不能像淘金人被工具盘算

失声痛哭,仇恨般落伍

《给死水微澜》

微风。没有初衷,它只想拂过水面

波纹荡漾,一圈一点。鸟儿安然

光阴在闪

翅膀。命运里有的是烈焰。灯用亮的

诚意,勾画夜晚。旷世飞蛾

不回避扑火的宿命

飘起来的与落下的,全都义无反顾

出场的影子,真没想过这样的形式

偶然间,就大过了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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