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年轻过,落魄过,幸福过,荣耀过,我仍对生活一往情深。
入夜,中雨转大雨。据说,今夜会是近几周雨势最大的一晚。
我和往常一样,坐在桌前泡了一壶茶。
一般在这个时候,我会完成一些小仪式:播放古琴或爵士音乐,烧开水,铺一个简单的茶席,缓慢完成整个泡茶的步骤,让自己尽快安静下来,那一瞬间,眼前的那个小女孩儿和那只猫,都显得不那么聒噪了。
然后我开始放空,回想自己走过的路。人的一生,都会面临很多选择,而每一种选择,都会引领你走上一条不同的路,如果那时那刻,我选择了米字路口的另一端,那么此时此刻的我,会过着怎样的生活呢?
于是,在这个雨夜,在一杯茶的温润下,我遇见那个平行时空的自己。
透过对面的玻璃,我看到了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自己。
长直发,身型匀称。舒适地靠在一张单人沙发上,脸上敷着面膜。一边看着孩子写作业,一边刷着手机淘宝上的海外代购。另一个孩子吵吵闹闹地走进来,那个微胖的男人在后面追赶着,嘴里说着:“别进去,让姐姐好好写作业”。
我正想制止小宝的顽皮,看见爸爸跟在后面,又靠了回去,抚平脸上翘起的面膜,轻声说:“和爸爸在外面玩儿吧,我们马上就好了。”
说完,我退出淘宝,开始整理女儿已经完成的功课。
女儿已经到了可以管理好自己的年纪,可我还是不怎么相信她。我始终认为“吃得苦中苦,方得人上人”,现在的小升初竞争那么激烈,她现在已经二年级了,再不卖劲儿,更待何时呢?什么牛娃?都是鸡血家长连训斥带压迫来的,用现在看似严苛的童年,换一个光明的未来,再怎么也是值得的。
在我尽心尽力的紧逼之下,女儿还是取得了一些颇让我们满意的成果:顺利考入区内排名前三的小学;成绩在班级名列前茅;钢琴、舞蹈、英语演讲、计算机编程都拿过竞赛奖项……虽然没有什么娱乐的时间,但我们每每在人前提起的时候,都是由衷地满意。我们相信她也如此,底气十足,自信满满。
我依照流程检查了女儿的学习任务,家里只有我最熟悉这套标准流程。晚上主要进行的是每天的复习预习,以及课外知识的补充,平均一天三科要完成至少4套练习卷,还要进行额外的语文、英语的阅读。完成这些任务后,我们会依次在check list里打钩,确认后洗漱睡觉。整个学习的过程里,是一定不能被打扰的,我们有专门的计时器进行时间管理,喝水上厕所只能在用于休息的五分钟内完成。
今天的学习任务完成的不错,我拿出宣纸铺平,让女儿写了一张篆书,她已经习惯这样的程序,仿佛提笔写字已经变成了一种放松。
洗漱完毕,爸爸带着弟弟洗澡,我陪着女儿睡前故事。也许是因为白天太累,女儿每晚的入睡都非常迅速,不出五分钟,便已进入了梦乡。
我关上女儿的房门,轻轻退出来,去浴室点了个香薰蜡烛,洗了个热水澡,浑身舒畅。回到房间,老公已经把弟弟哄睡着了,靠在床上看电视。
“最近新出了个纪录片,《美食中国》,看起来老有食欲的。”老公看我走进来,对着我说。
我护肤完成,也靠在床上一起看了起来,看到成都小吃,我们都激动万分。
“什么时候能去成都玩一圈啊,吃吃小吃,太馋了”。我盯着屏幕,口水要流出来。
“看看今年暑假,我们两个的年假能不能凑到一起。去个一周玩玩儿。”
“暑假啊!?女儿要上补习班的,哎,算了,课程是耽误不起的”。
“……”
“哎,六一我们凑个假带孩子们去周边玩玩儿吧?”
“好呀,我们去莫干山吧?那边好像还不错,再叫上大飞他们,还能凑桌麻将?”
“好呀,我明天问问他们。对了,媛媛她们约我周末去做spa,把孩子送你妈家,兴趣班让爸帮忙接送一下,你晚饭就在爸妈家吃吧?”
“好的,周末就都放在爸妈那里吧,咱们还能出去逛逛。”
“好,就这么定了。我先睡了,明天早上还要开会,晚安”
“晚安。”
我举着茶杯,平静地望着面前这个平行空间中的我。一切都显得那么平静祥和,和大多数人一样,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地过着安稳的小日子。
是啊,这样的日子,比我现在所经历的轻松很多,少了颠沛流离,少了风浪骤起。可是为什么?我不觉得幸福。这算是围城么?外面的人想要进来,里面的人想要出去?
不,我坚定地告诉自己。
如果再有一次可以选择的权利,回到十几年前的那个咖啡厅,在家人的极力支持下,我接受了这个我此生唯一一次相亲认识的男人,安稳的工作,不错的职位,良好的家境,上海市区的两套房……成为一个真正的上海媳妇儿?不,那不会是我,我依旧会礼貌地和他晚餐,明确地拒绝他,然后付账离开,和十几年前的选择一模一样。
如果一切重来一次,我还会选择我现在的生活。我所做的每一个选择,至今都没有后悔过,这些选择,构成了最真实的我,一个在各种环境下不断磨练和成长的我 ,一个越来越丰富和厚重的我。
此时此刻的我,无法忍受一个看似安逸,实则单调的人生;我无法拒绝每一个能激发我好奇心的尝试;我无法接受一个不在乎精神世界,而只爱购物看剧娱乐的我;我无法对自己所经受的大喜或大悲避而远之;我无法舍弃每一个时刻自己的全情投入和努力付出;我无法接受自己的孩子被迫为成为应试教育下的楚翘,而被磨灭了天性……我只想,在每一个将来,做出更遵从内心的选择,遇见更好的自己。此外,别无它憾。
同时,我也为平行时空的那个自己高兴,因为她终拥有了安稳踏实的生活,被人爱和照顾着,有家有朋友有圈子,儿女双全,她不用辛苦思考和不断突破,而在另一条坦途中自得其乐。
每个选择,都是命中注定;
每种选择,都应被坦然接受;
只要遵从内心,不必纠结,相信这是你此时做的最好的一个选择。
无论何时,当你再次遇到平行时空的那个你,都会坦然地说一句“谢谢你,努力活出了另一个优秀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