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以为高妹已经睡着的时候,我忍不住握住她的手,那种软软的、绵绵的感觉,将我从混乱中拯救出来。高妹问:“你究竟想要干什么?”我不假思索,只说:“我就是想要你。”高妹又问:“要我什么呢,难不成还想和我谈恋爱不成?”我犹豫了一下,倔强地说:“不可以吗?”高妹笑得有点诡异,追问:“难道你和每一个和你上过床的女孩,都想恋爱吗?”
我反驳:“哪有啊?”高妹说:“你根本就不了解我。”“我可以慢慢了解啊。”我仿佛看到了一丝光明,想要紧紧地握住不放,我大声说。
高妹问:“那你又知道些什么,关于我。”我记得自己曾经在老牛的电脑里面,看过车间员工的名册,依稀还记得一些高妹的信息。我说:“你叫王瑾,86年出生的,安徽青阳人。”我记得名册上还有些其他的信息,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高妹冷笑:“就这些吗?”
我说:“大家可以慢慢了解啊,只要你说好,只要你别这么绝情。”高妹沉默许久,突然说:“你要是了解了我,知道了我的过去,相信你恨不得希望我立刻就消失。”我心里觉得好笑,心想又能有什么事情呢,大不了不是处女了,大不了以前处过好几个男朋友而已,就算是黑木耳我也无所谓啊,难不成还打过胎,who cares,都什么年代了,况且我只是不想只有这一夜而已。
黑夜里,我在心里打着自己的算盘。
冷不丁高妹一句话,让我几乎滚到床下去,高妹平静地说:“那你知道吗,我有个儿子,今年已经3岁了。”
啊?!!!一个网络上流行的名词突然闪进我的脑海,像一颗炸药一样爆开,“喜当爹!”。这真是一个莫名其妙耐人寻味的夜晚。前一秒钟我还在兴奋的和高妹“啪啪啪”,努力让自己的大头和小头都得到满足,后一秒钟竟然奇迹般地变成了“喜当爹”的代表性人物。
这种落差让我感觉一阵眩晕,只感觉自己好累,好累······我也不知道后来说了些什么,迷迷糊糊竟然又睡着了。等我醒来的时候,一缕阳光已经透过窗帘挥洒在我的额头,我抖然睁开眼睛。转过头,高妹侧着身子还在睡觉,她头靠墙壁,呼吸平稳,我能看见那条从薄毯里面露出的半边细长腿,我没有叫醒她,感觉头还有点晕。
我努力回想着昨晚发生的事情,分不清哪些是真实的,哪些是虚幻的,我记得高妹好像说有个儿子,又好像觉得只是一个梦,噩梦而已。思索了半天,我终于明确了一件事情,我想要撒尿,因为膀胱胀鼓鼓的难受。我悄悄起身,光着膀子穿着短裤走到卫生间,双手把住下身,拉了一泡长长的尿,尿线中飘出的阵阵热气,伴随着一股积蓄了一晚的骚臭味,飘入我的鼻孔,我皱皱眉,总算是彻底清醒过来。
我回到房间,发现高妹已经醒了,睁着眼睛看着我,我重新钻进被窝,也看着高妹。我略显尴尬地微笑:“早呀。”我心中纳闷,“喜当爹”到底是真是梦,我要问个明白。我问:“你说你有个儿子的事情,是和我开玩笑的吧。”
高妹像是看着外星人一样看着我,平静地说:“是真的,这种事我怎么可能说笑。”我心一沉,确认不是个梦,我陷入沉默。高妹从被窝里面起来,只穿着蕾丝花边的黑色胸罩,昨夜没看清楚,现在就着金黄色的晨光终于看明白了,匀称的上身,略微显黑的皮肤细腻无暇,只是腹部隐约可见的细纹,我不知道那是不是所谓的妊娠纹。
高妹开始穿衣服,边穿边说:“我白天还有事,要走了。”我不甘心地问:“那你晚上过来吗?”高妹摇摇头,说:“昨晚不是都说清楚了吗?”
我敲敲自己的脑袋,实在想不出后来还和高妹说了些什么?我呆呆的看着高妹把连衣裙穿上,把高跟鞋穿上,用头绳把头发扎好,拎起小包,准备离开。我忍不住终于问她:“我昨晚说了什么,我后来睡着了。”
高妹摇摇头,打开门,我加大音量,有点切斯底里了,咆哮:“我到底说了什么啊,我真的忘了!”高妹走出房门,笑中带着嘲讽:“你知道你为什么会忘记自己说什么了吗?我告诉你,那是因为你什么都没说。”
房门缓缓合上,终于,整个世界只剩一个恍然无知的我,窝在这个不属于我的房间里面。我慵懒地躺在床上不愿动弹,床的另一侧应该还有余温,桌子上还有用纸巾包着的套套,空气中还残留着高妹的气息,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突然那么伤感,尤其是在这么一个阳光明媚的假日早晨,我竟然有种想哭的冲动。
房子里面没有人,我知道自己不用压抑,我不用像在家里那样,还要提防着被父母知道我偷偷流泪偷偷伤心,我应该能尽情的痛快的哭泣吧,享受这种男人不太有的的福利,这,也是自由的好处吧!
但我还是倔强的憋着,直到手机响起来,是老爸,电话那一头,老爸焦急地说:“你奶奶被送到医院去了,正在抢救……”我心一凉,终于忍不住,大哭起来!我心里想着奶奶,眼泪止不住地流,急急忙忙的穿上衣服,顾不上吃早饭,准备出门。
我以为奶奶要死掉了,我要看她最后一面。
这时手机响起来,是老妈。我告诉老妈我现在就准备去医院。电话的另一头,竟得到的是老妈的阻拦:“你小子急什么急,昨天半夜你爸和你几个叔叔都已经在医院了,你弟弟妹妹他们几个都没去,你不去也没关系。”
我又气又急,怒吼道:他们去不去关我啥事,这个时候你还要比、比、比!我去我自己的,我现在就去。老妈不甘示弱,叽里咕噜说:“你这小畜生从来都不听我话……”我不愿意听她啰嗦,我不知道她怎么那么多想法和斤斤计较的小算盘,直接把手机挂了,门一甩,打车赶往医院。
我坐在出租车后坐,双眼看着外面。街上,不时看到有老人带着小小孩童逛马路的,心里觉得酸酸的不好受,又觉得车子开的慢了,一个劲催促驾驶员要快。这一开足足开了三刻钟,才从浦东赶到浦西的一家地段医院,我顾不上拿找零,下车直往急诊室奔走过去。
终于,在一间人声鼎沸的急诊室里,我看到了躺在病床上的奶奶。老爸看到我来了,有点吃惊,问道:“怎么那么快?”我说:“坐出租来的”,又问:“到底怎么回事呀?”
老爸说:“情况已经暂时稳定下来了,昨晚九点多就开始疼,疼到半夜实在不行了,我和你四叔就一起叫救命车把她送过来了,当时疼的已经休克了。”我问:“医生怎么说?”老爸说:“是因为很长时间只吃不拉,肚子里面的东西出不来,导致急性肠梗阻,又让胆囊发了炎,所以……”
我走近奶奶,她正沉沉地睡着,鼻子里面插着一个软皮管,皮包骨头的手背上,插着老粗的针管,吊着盐水瓶。我摸摸奶奶的脑袋,不算烫,她的呼吸还算平稳,取了假牙的干瘪嘴巴深陷在小小的头颅里,双唇一呼一吸,微微颤动着。
我的心微微放下一点,没有前面那么紧张。老爸说:“你让她睡一会。”我点点头,祈祷她能安稳的睡个太平觉。老爸又告诉我,医生说奶奶的肿瘤几乎已经完全把直肠堵住了,建议要开一刀,在肚子上造个瘘装个粪袋,否则就是两个结果,要么不吃不喝,饿死;要么吃了不拉,胀死。
我的心在颤抖,这不是让这可怜的老人活活受罪吗?这两个结果,哪个不是通往死亡呢?没希望了,什么都没了。我默默地站在奶奶的病床前,就这么看着她,鼻子里面的塑料软管直通奶奶的胃,不时的有绿色的液体流出来,流进一旁挂着的塑料圆袋子里面,已经有大半包了。
几个叔叔折腾了一晚,都先回去了。我让老爸也回去睡会,这里我来顶着,老爸点点头,走了。急诊观察室里,只剩我一个坐在奶奶旁边,我一动不动的看着奶奶用嘴巴呼吸,嘴唇不时的翻动,祈祷她做个好梦。就这么过了许久,我的肚子咕咕的叫,饿的不行,突然,奶奶的眼睛慢慢的睁开来。
奶奶一只眼睛睁着,一只眼睛眯着,往我这边看过来。我用力握住她那双冰凉的手,许是输液时间长了,人没了火气。奶奶终于看清是我,喉咙里面发出咕咕咕的声音,我把耳朵凑近,听见她说,孙儿啊。我点点头,让她赶紧休息别说话,奶奶只是说了这几个字,便开始急促喘气,我的手把她的手握的更紧。
良久,奶奶缓过神来,喉咙里又发出咕噜声,这次我听清楚了:“孙儿啊,我怎么死不掉啊,就这么拖着,给你们小的添麻烦。”我看着奶奶的眼睛,丝毫没有活人应有的光芒,深不见底的深渊只有绝望。
我哽咽着,让奶奶不要乱想,我的手捏着奶奶的手掌,想要通过肢体语言告诉她,孙子就在她的旁边。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我有千言万语却只能默默的看着她,我不能给她任何帮助,这可恶的绝症,正慢慢侵蚀掉奶奶的生命烛火。
床边的大塑料圆袋子已经很满了,我呼叫铃声给护士,护士过来看了看,对我说你要去倒掉它。我小心翼翼的把圆袋子拆下来,拿到卫生间里面倒进马桶,一股怪怪的酸腐味飘入我的鼻子,我更难受了,这东西就一直在奶奶的肚子里面出不来啊!也许这味道太刺鼻,让我的眼眶感觉湿湿得难受。
我用自来水把袋子冲洗干净,重又拿回去,绑在床杠上,把管子插上,绿色液体又慢慢从奶奶鼻子里面的软管里面流出来。奶奶说:“孙儿啊,你摸摸我的肚子。”我把手伸进奶奶的衣服,往她的肚子上触摸,感觉鼓鼓的涨涨,摁下去有点软,我轻轻的问:“疼吗?”
奶奶摇摇头,说:“你往下。”我缓缓的摸到她的小腹,感到有个突出的圆形的异物,就是这该死的折磨着奶奶的肿瘤,竟然已经这么大了。我把手伸出来,重新握住奶奶的手,笑着安慰她:“好多了,已经不怎么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