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一次地想过,如果他们两个一直都如初见那般,该有多好?小枫还是那个肆意,自由地奔跑在草原上的九公主,所有人都宠着她,爱着她,一袭红衣,永无烦忧。顾小五他带着小枫,走遍世界上每一处美景,把最好看的花戴到心爱的姑娘头上。
可是,又怎么可能永远如同初见那般呢?顾小五有他隐藏的雄心壮志,他想在那万里江山施展自己的抱负。这场相遇,从一开始,不过就是一场利用。若说,这其中唯一的变数,只能是——顾小五真的爱上了小枫,顾小五也当真成为了那个天真烂漫的小枫,烙在心里最深处,这辈子都无法割舍的最深的爱。
若又真一直如那初见,他们又怎么会有后来曲曲折折的各种纠葛,又怎么会有那么多成长,那么多无法割舍,成为任谁也代替不了的彼此。
那天他们遇到的和尚曾经说过,他们有三世情缘。
顾小五的确给了小枫真心,可他却是在饱含心机的利用中爱上了这个被自己利用的女人,他需要战功,他需要成为太子的第一个筹码。我只能说,在小枫回去为他找玉佩的时候,他就对这个蛮横又有点多事的公主有了不太一样的感觉。他跳下水去救她是真的,他为了她捉一百只萤火虫是真的,他为了她杀了白眼狼王是真的,他和小枫在西洲成了两次亲也是真的,他在最后发了疯地找小枫也是真的,否则,他绝不会跳下忘川。其实,顾小五从不信这些忘川之说,他抱着小枫跳了下去,也不是为了忘记,而是他宁愿陪着小枫一起死。
后来,小枫问过李承鄞,愿不愿意放下唾手可得的皇位,和她一起去死,又会不会在小枫威胁到他的江山的时候,杀了小枫。李承鄞说他不会,他要永远对小枫好,永远不会杀了小枫,他们要永远好好活着。可惜,小枫不信,其实李承鄞是顾小五的时候,就已经作出选择了啊,他会永远为了小枫奋不顾身,不愿一人独活。
只是可怜了那李承鄞。李呈鄞从黑暗中走开,他把小枫看作他生命中唯一的光,用了所有气力想守护她。他绝对比顾小五更爱她。顾小五他的确适合做一个皇帝,利用一切能利用的,伤害了小枫,放在当时的时代来看,他不以自己的儿女情长为第一位,他有心怀天下的抱负。只是,李承鄞他忘了啊,他不知道自己对小枫做过这些。
小枫来禮朝和亲,两人再见。虽然都忘记了彼此,可是,爱上对方的感觉,怎么忘?忘不掉。他们还是奋不顾身地爱上了彼此。可是李承鄞他的爱太隐晦了,他答应小枫,所有的大风大浪,都由他来处理。他装着独宠赵瑟瑟一人,不让别人知道,小枫是他的威胁;他狠下心一次次去斥责小枫,其实心底里满满的心疼。他想了很多很多的来日方长,在他心里只要一切都稳定下来,他就再也不用隐藏自己的心意,他就好好地同小枫解释清楚,他不要与小枫相敬如宾,他要与她情深意长,相亲相爱。
可是谎话说的太多了,小枫都信了。小枫只能收起她对李承鄞的喜欢,失落地在一旁同阿渡讲她是多羡慕赵姑娘,有时候觉得很委屈,但是她不愿意碍着李承鄞和赵姑娘。
小枫就是太单纯了,李承鄞给她悄悄的爱,她都感受不到,甚至觉得那不过是片刻温存,不过是李承鄞的一时兴起,喜怒无常。李承鄞派裴照跟着她保护她;李承鄞在雪地里第一次背起她,给她揉脚,其实在中原,女子的脚,只能给丈夫看;上元灯节李承鄞觉得小枫穿红色居然甚是好看,小枫不知道,李承鄞只有和她在一起,才是真心实意的笑;李承鄞看到偷跑出来谎称病不在城墙上为百姓祈福,明面上骂着小枫,实则心中慌乱十分,意图为小枫开罪;她不知道,她偷跑出宫久久不归,李承鄞在殿内担心地等上几个时辰,还以为那只是想与她吵架;李承鄞借口给赵瑟瑟做衣服,实际上借机量了小枫的尺寸,送给她精心的礼物;李承鄞带她去划船,吓唬她“我和你是夫妻,我想跟你做什么就做什么”,其实,那字字句句都是李承鄞心底里的话;李承鄞可以什么也不顾,跑到小枫那里,日日陪她喝药;他知道粥里有药才不肯给小枫喝,怕伤了她的身子;李承鄞死皮赖脸从她那里骗来一个吻,就能开心上许久;李承鄞在顾剑劫走小枫的时候彻底慌了神,“你如果敢伤我妻半分,我李承鄞必将你千刀万剐,言出必行,犹如此箭。”眼中的慌乱和狠戾倒是头一回;李承鄞一直觉得眼花喧嚣,并且浪费民脂民膏,可是他和小枫一起看的时候,便觉得十分欢喜;李承鄞为她失了一次又一次分寸,嫉妒心使他昏了头脑,杀死了自己的表哥;李承鄞卑微到愿意接受顾小五的存在,只要小枫不离开他,小枫啊小枫,你是不是忘了?还是你从来都不知道,李承鄞是个多么骄傲的人啊,可是他在你面前,毫无骄傲可言,他容许你在他面前毫无分寸,永远叫他李承鄞,他想让你一世天真,永远不卷入这些权利纷争;小枫在承天门下看着李承鄞和赵良娣,内心一时苦楚,“前一刻我被刺客抓住的时候,他曾那样看我,他叫我的名字,他折箭起誓,一切的一切都让我以为会有所不同,可是仅仅一天,他就带着别的女人在这里,而我应该是生死未卜下落不明,而我原本……是他的妻……”,小枫不知道,李承鄞那天为了她烧了皇族的象征——承天门,甚至想借这一把火烧死赵瑟瑟;小枫跳城楼那天,若不是左右的人拼命拦着,李承鄞早已陪她一起跳下去,李承鄞喷血昏迷了七天七夜……他曾经在那天平息了一切,意气风发,策马而归,奔向你,你可知,他有多开心,他终于没有了威胁,他可以光明正大的爱你,他可以向全天下宣告,你是他李承鄞最爱的妻。所以,你刺向他的时候,他有多绝望,但他还是爱你,哪怕你装着不爱他,他只想你在他身边。
但是,这一切终究还是世事无常。
不能说谁是绝对的清白。在其中,最大的错误,就是不言说。裴照不肯说真相,以至于李承鄞一直不知道他曾经多愧对小枫;李承鄞不肯说他的真心,以至于在一次又一次的伤害中,让小枫冷了心;小枫不肯说他就是顾小五,以至于一切一次一次误会……但是,如果真的处在那种境地中,又有谁能说的出口呢?顾小五在那种时代权谋狠辣,我难以说他是对是错,但我知道,李承鄞他做错了一件事,他只想给小枫永远的快乐,却不肯信一次小枫其实可以明事理,可以和他一起并肩战斗。
所以,到最后,他们之间隔了太多人命,隔了太多说不清道不楚的纠葛。
这其中,没有人能真正幸福。裴照痴痴守着小枫,为她挡了一夜的风;赵瑟瑟一厢情愿,到最后才知道自己只是颗棋子;顾剑犹豫了一次又一次,终是没能真正带小枫走,还有米罗,阿渡,高家,明月……所有的所有,都太沉重了,可是在那个时代,又该怎么办呢?
我曾一度认为小枫太任性了,没有担起作为和亲公主的责任,可是在最后,小枫终于长大了,我又忍不住心疼,我不忍心看着她白衣染红,不忍心看着她选择为了停战而自刎,是啊,虽然一切有她引起的成分,有人说她不聪明,有人说她胡闹,可是在最后她终于明白了一切的时候,又只想让她做一个任性的小公主。
我也曾经不希望,小枫如果没死,陪在李承鄞身边,把这一切都讲清楚多好。可是,有那么一刻忽然明白,小枫该如何忘掉所有沉重的枷锁和李承鄞在一起,或许,这已经是对他们,最好的结局。
李承鄞也用他的余生记住了小枫,用一生去回答了小枫跳下城墙前的那个问题“李承鄞,我会是你忘不掉的人吗?”。他一心放在朝政上,实现了他的抱负,励精图治,把这大好河山交给了三哥的儿子。是的,他终身未再娶,也未再有儿女,而他度过那些孤独时刻的支撑,是自己内心编织的一个谎言,他相信,小枫一定是骗了所有人,在某个地方快乐地生活着,因为在他心中,小枫是这世上顶聪明的女子。
他不管小枫坟头长满了青草,他只身一人,拖着老迈的身子,一步一步走到沙漠,走向草原,去找他的姑娘。因为他答应过小枫,中原铁骑再不踏入西洲,他会好好活着。
虽然难以想象李承鄞如何熬过那没有小枫的一日一夜,或许在忙完一天的政事后,多想再和小枫吵一架,多想还坐在她的窗前,逼她喝下苦不堪言的药,或许每一个春夏秋冬到来之时,他都想再背着小枫走一遍。或许,每一个夜晚,孤独地睡下,偶尔还会躺在小枫睡过的榻上,紧紧攥着小枫当日在狱中给他的披风,就像抱住了此生所有的温暖。然后大梦一场……
还好,在第三世,醒来,枕边果然有她。所有的遗憾都填补上吧。一起去很多很多的地方,还为她捉上一百只萤火虫。
这一世,没有那么多身不由己。
这一世,他们情深意长,相亲相爱。
那只狐狸,终于等到了他的姑娘。
恰如初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