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婉兮 图/网络
1
和未来婆家的相处告一段落，倪佳得到一只镯子、一大堆土特产，还有一大段谆谆教导。
刘母和刘清一左一右拉着她的手，把这些天提到的贤惠之道又重复了好几遍，包括给刘志远包饺子、擀面条、洗衣服，几乎涵盖生活的方方面面。
“你照顾好我弟弟啊，男人是要拼事业的，生活你得多费心。”
“我儿子就拜托你了，佳佳，辛苦你了。”
这些话擦着耳朵的边，轻飘飘从倪佳心里略过。原本是有些反感的，但刘志远的妥协令她内心柔软，再加上离别在即，所以情绪也都散了，反而滋生出些若有若无的眷恋来。
说了半天，刘母才把话题从儿子身上收回来，上上下下将倪佳打量一番：“闺女，你太瘦了，要多吃点肉。”
“我减肥呢……”她脱口而出，却猛地想起那次近乎羞辱的聚餐，冲到嘴边的话又退了回去，最后只轻轻点头，刻意做出一副乖巧听话的样子来。
唯有刘沁浑不在意。
她带着女儿在院子里学走路，大手牵着小手，清晨的阳光斜射而下，那画面温馨美好。对另一头上演着的“婆媳情深”，刘沁仿佛彻底置身事外。
倪佳心里一动，不由走过去、蹲下身，朝一扭一扭迈着小短腿的朵朵告别：“朵朵，阿姨要走咯，再见。”
小女孩咿咿呀呀，倪佳对她挥手，她就有样学样地抬起小胳膊，一副憨态可掬的天真模样。
刘沁见状，脸色舒展不少，一时兴起竟举着女儿的小手，奶声奶气地教女儿说话：“再见，和阿姨说再见。”
说罢又看了看倪佳，依然似笑非笑：“你要做好思想准备，最好把挣钱放在第一位。”
“什么意思？”倪佳不动声色，只低头跟朵朵握手，刻意装得漫不经心。
“我们家的媳妇不好当。准确地说，是穷人家的媳妇太难当。不过，你家的女婿也不容易做。”
2
刘沁的话跟在倪佳身后，出了门、上了车，一路从北到南，搅得她心烦意乱。
毕竟还有更现实的问题摆在面前。
一上车，她就开始跟刘志远算账，掏出手机、拿出本子，把这些天的开销一笔一笔拿出来讲。
9月份的工资一发，房东大妈就施施然上门来了。她气定神闲地在屋里踱步，把那狭小的房间来来回回走了好几圈，不时指指这里摸摸那里，俨然是十足十的主人派头。
“年轻人，烹饪方式该多选蒸和炖，健康又环保。看我这墙面油的！”
她伸出一根指头去按，嘴里发出夸张的“啧啧”声，倪佳满脸通红，却只能满脸堆笑，点头哈腰地应承着。
房东大妈撇撇嘴，打开水表电表开始查抄、算账，那几张粉红票子拿到手时，又嘟囔了几句：“我说，一个月一付实在太麻烦了。反正你们要长住，干脆一年都给了算了！”
“这……”两人面露难色，刘志远抿了抿嘴唇鼓足勇气：“阿姨您看……”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们没钱，一下子拿不出来。”房东打断刘志远，换上一副满怀悲悯的笑容，“谁让我这个人善良呢，就爱接济你们这些家庭困难的小朋友。上次有人愿意出600呢，还是年付，要不是我看你们可怜呐……”
她讲得唾沫横飞滔滔不绝，那双戴了三个戒指的胖手，上上下下不停挥舞着——反正是在自家的屋子里，说什么做什么都毫无顾忌。
倪佳立在一旁耷拉着脑袋，刘志远则陪着笑脸搭着话，心酸和卑微交织在一起，几乎要把眼泪逼出来了。
所以，房租是最耽误不得的。
那关系着他们最后的尊严。
3
交了房租、买了回家的礼物、给父母包了红包，刘志远为难地表示，自己已所剩无几。
“我也不剩多少了，我妈拿走了1000。”
倪佳低垂着眼眸，双手轻轻敲击着面前的小桌板。刘志远看不清她的表情，却忽然无法遏止心中怒气：“你怎么又给家里拿钱？”
“我弟的女朋友上门来了，总得给人家个红包吧？”
“那是你的义务吗？你弟是成年人！”刘志远气不打一处来，语气加重，音调也提高了不少，还隐隐含着些责备。
倪佳抬起眼睛：“以为都跟你家似的，儿媳上门，红包都没准备一个。”
“倪佳你什么意思？”这句话伤了刘志远的自尊，他立刻陷入戒备状态，整个人都变为一只刺猬，“我妈不是把祖传的手镯都给你了吗？还想怎样？”
倪佳抬手望了望镯子，努力把反驳的话咽回去，但眼泪却咕噜噜从脸上滑下来。
只觉得自己委屈。
她没拦着刘志远买这买那，他却为她的一点孝心而斤斤计较，丝毫不把她的家人放在眼里。
平心而论，倪佳并不觉得自己不该为弟弟花钱。
那是间接减轻父母的负担，作为家中长女，她自小便被灌输回报与感恩思想。她也愿意拿“付出”去讨母亲的欢心，于她而言，这未尝不是一种救赎和希望？
好在她的眼泪起到了一定的威慑作用。
刘志远慌了手脚，歉疚之心也慢慢升起来。
眼前的姑娘，20岁就跟了他，没吃过山珍海味、没穿过绫罗绸缎，青春正好却陪着他在苦日子里打转转。毕业后的每次争执，几乎都与钱相关。
这是贫贱夫妻的悲哀，但也是贫贱夫妻唯一的希望。
起码，有人能与之立黄昏，有人能问你粥可温。人生太艰难，爱情算是黑暗中透出的一缕光。
4
火车到站时，两人已经把情绪收拾得差不多，也大致明白了本月可支配额度只在1500元左右。
也就是说，在刨开预留的最低生活费后，倪佳只能用不到1000元来招待弟弟和未来弟媳。
这肯定是不够的。
景区门票动辄上百，途中不得喝杯奶茶、吃个便饭？万一姑娘有看中的衣服饰品，不也得慷慨地掏钱买单吗？再说还有住宿呢，国庆期间游客骤增，说不定商家都在趁机抬价？
倪佳皱着眉一条条叙述，刘志远也皱着眉听，好几次想打断，最后却都忍了回去。
思索大半天，他最终提出一个方案：
四人一同住在他们的小屋子中，一日三餐由他掌勺制作，再用剩下的钱去玩去购物，也适当地暗示弟弟出一部分。
“这可行吗？”倪佳依旧愁眉紧锁，只拿幽怨的目光看向刘志远。
那一刻她在想，如果我找了个有钱人，情况会不会不一样？
不必小心计算每一分钱的用途，妈妈准会夸自己能干，再也不会横眉冷对随意喝骂。说不定她能借此翻身，成为全家最有话语权的人？
可也只是想想罢了，火车缓缓驶入站台。四周的喧闹声嘈杂声猛然将倪佳拉回现实，而现实，依然与理想相去甚远。
“赶紧回去，把家里好好收拾一下，明天我陪你去接弟弟。”
刘志远拉起女友的手，不由分说大步朝前迈去。
熟悉的城市气息扑面而来，两人扛着大包小包，再一次杀入生活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