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嘀嗒,嘀嗒,嘀嗒……
输液瓶里药液掉落的声音,与钟表机芯中齿轮转动的声音,完美契合在一起。
躺在病床上的我,已经好久没有听到过这种声音了,觉得格外美妙与悠扬。
前几天因为伤口感染,迫不得已住进了医院,没想到却因祸得福,在病房里偷得几日心灵的安静,这才有机会对自己进行一次深度的审视。
望向窗外,连绵不断的雨下了一场又一场,打湿了柳绿桃红,也打湿了窗外芭蕉,一切事物都氤氲在潮湿,阴郁的氛围里。
刹那间,一缕明媚的光芒透过灰蒙蒙的天空照射进来,驱散了我身边的丝丝阴冷。
然而,这阳光仿佛有种神奇的魔力,一度,一度,一度……我能感受到体温的逐渐攀升。
眼皮发烫得已经睁不开眼,脸颊像火燎过一样滚烫,我竭尽全力想掀开那厚重的被子,双手却如灌铅般动弹不得。
似乎从来没有感觉到与死神如此贴近,都说人死的时候,脑海里都会闪回自己的一生,我也一样吗?
慢慢地慢慢地,我意识开始模糊。
02
不知为何,眼前由黑暗逐渐变得清晰起来,身上的疼痛已然全无。
此时,一个小男孩捧着一束白菊站在我面前。他留着很短的头发,浓黑的眉毛透着一种别样的英气。
那俊俏的脸庞上嵌着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但明显已哭得红肿,两行泪痕深深地烙印在脸上,此时的他看上去是那么的无助孤独,仿佛失去了一切。
我悄然上前,他似乎早已察觉,蠕动着嘴唇说,
奶奶答应要永远陪着我的。
霎时几滴眼泪从我眼角倏然滑落。
正如罗兰·巴特在《恋人絮语》中说的那样,
眼泪的存在,不过是为了证明悲伤不是一种幻觉。
那颤颤巍巍的十个字,如同利刃般刺进我的心,而这种感觉又是那么熟悉。
长恨人心不如水,等闲平地起波澜,我默默拭去泪水,“哪里有什么永远,它只是一个召唤分离的咒语”,我清冷的话语让他渐渐冷静下来。
我曾以为,岁月是存在永恒的,奶奶会陪我度过无数个春秋,我们会共同遍历生命的路站牌。
03
小男孩若有所思地低头离去,而此时的我置身在一个校园内.
一个碎盖发型的篮球少年朝我跑来。见我挡住了他捡球,
让开,别挡路!
我暗自唾骂,“这么蛮横,像极了小爷当时”。
他走路总是三五成群,嬉笑打闹;她出行总是形单影只,孤芳自赏。
他为人率性随和,不拘小节;她处事彬彬有礼,得体大方。
他喜欢球场奔跑,她喜欢埋头读书……
他们如同两条平行线般生活在各自的世界,似乎始终不会相遇。
但不爱学习的他,总喜欢问前桌的她复杂的问题;而分秒必争的她,总会在课间停下笔等着那心动的声音。
从那时起,他们走过相同的树林小径,踩碎相同的树叶,抚摸同一只黄色小花猫,仿佛有种引力在牵扯着这两条平行线慢慢靠近。
你们这是早恋,你们两个根本不是同一世界的人,不会有结果的。
老师义正言辞,他们相视无言。
走过你走过的街,算不算重逢;吹过你吹过的风,是不是相拥。回忆日渐模糊,几乎要怀疑,爱情根本不曾来过。
我安慰他说,
人生总有很多意外,即便是握在手里的风筝,也会突然断了线,但那些温暖的曾经依然在那,不是吗?
我不要这种意外,我只知道人生的巧合,就算是平行线也会有交会的一天。
他怅然若失地说道。
我曾经以为,数学公理都是骗人的,即便是平行线也会有交会的巧合,见于眼底而藏于心间。
我遇见你,以微风,以暖阳,以花开四方;你离开我,以恐慌,以倔强,以平行线间的无限感伤。
04
不知不觉,夕阳慵懒地撒在我身上,那抹绯红将一切都拉得修长,再抬头,已是另一番景象。
一个胖胖的男孩,信步走在行色匆匆的校园内,四周挂满了“高考加油,我们必胜”的醒目横幅,他手上拿着考点手册,嘴里念念有词,似乎这就是他最惬意的放松方式。
他留着长长的胡须,好几天未打理的头发,颓废的外表,但眼神中却流露出一种不同寻常的坚定。
虽然二模,三模的接连失利,击溃了他那脆弱的自信心,但他相信奇迹,相信自己可以创造不可能。
最后一个月的时间里,他已经忘记写过多少张试卷,也已经忘记背过多少个考点,他只知道披星戴月,只为寻找未来的星光。
然而高考成绩却给了他一记当头棒喝,他哭了,哭得歇斯底里,在之前他咬过多少牙关,吞下多少委屈,可未曾噙过泪水。
在这彻底解放的时刻,他竟然哭了,因为他有不甘,因为他觉得之前的努力不值得。
我曾经以为,自己可以创造奇迹,走进心仪的学术殿堂,离心中的远方更近一些,哪怕只有那么一点。
05
刹那间,一阵刺痛袭来,我缓缓睁开眼,看见护士正在给我换点滴,
刚刚已经给你打过退烧针,休息一会就好啦。
我点头表达谢意。
汗水夹杂着泪滴顺着耳旁流下,如同大梦初醒,一切依旧历历在目。
我曾以为,至亲皆可待,来日仍方长;
我曾以为,所爱隔山海,山海亦可平;
我曾以为,少年负壮气,奋烈自有时。
可哪曾想,亲人易逝,爱情易裂,梦影易灭,现实一层一层撕碎了我信念的堡垒。
即便如此,生活依旧跑得欢畅。
出院的我站在明媚的阳光下,那寂静的光辉平铺的一刻,地上的每一个坎坷都被映照得灿烂。而在我看来,那就是最绚丽的风景。
如今,我意气风发,面对这纷繁的十丈软红,仍以为能够爱我所爱,行我所行,听从我心,无问西东。
我以为,我依旧以为……
|文:长安街鹿十 编辑:哎呀话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