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身体,回到当下

冬去春来,我花了一个周末的时间,整理、收拾、扔东西,就像春天焕然一新的干净,很轻松、很舒服。

光是清理电脑键盘,就花了四十分钟。

键盘原来这么脏,擦完了表面,用小刷子刷缝隙,一直会有灰尘跑出来,再擦一遍,再刷一遍,一直撸了好多遍,才算干净了。

脑海里升起一个声音:这四十分钟做什么不好呢?为什么要去清理键盘?脑海里又升起另一个声音:清理键盘很舒服啊,好像是把心里蒙上的灰尘也擦干净了,对我来说,这就是当下让我感到平静和幸福的事情,很值得。

此刻,没有任何评判,没有任何故事,我没有过去,也不期待未来,呼吸平稳、目光专注,只想做一件事情:把键盘清理干净。很久很久,没有这么确定的、安定的感觉了。

可能对很多人来说,这是一种再普通不过的感觉;可是对我来说,这样的感觉特别的难得。我很少纯粹地专注当下,一直都活在头脑编造出来的梦境里面。

活在梦境里的感觉,就是脑海中会不停地重复过去未来的画面,已经发生的事情、自己的想象,头脑构建了一个虚拟的世界,就像《黑客帝国》的Matrix,只不过,这个世界不是外星人造的,是我自己造的。

久了,头脑和身体分离,看着好像还是一个人,其实身体已经被我抛弃了,无神无主地飘荡在这个世界上。我跟这个世界是隔绝的,我感受到的,都是我的假想和猜测,身体的感觉,它的饥饿和饱足、兴奋与疲惫、力量与软弱、需求与抗拒,我好像都感受不到了。

我的感受都是虚拟的,我通过过去未来的经验想象来判断此刻我“应该”怎样感受、怎样做。我有一个特别发达的大脑,抓住一个概念,就会无限地延伸放大、寻根究底,我累积了很多的概念——原生家庭、冥想、投射、攻击性、活在当下——就是不肯好好感受身体的感觉。

在头脑的世界里打转,没有身体真实的感觉,常常就会有这样的矛盾:大脑似乎很明白了,然而身体很诚实,不肯去行动。身心分离,越来越拧巴,越来越痛苦。

真正的当下,就是自己的身体,身体通往心;头脑、记忆、评判,都是巨大的bug。

打开感官,能体会到很多平时忽略的体验:在地铁上,摇摇晃晃的,轰隆轰隆的声音震得头皮都会麻;中午,公园里,喜鹊站在高高的枝头,如果拿着相机对着它想拍照,它就会飞走,原来它也一直在观察我;十字路口,马路中间,有一棵大树,是一棵老树,修马路的时候,也许觉得它刚好可以不碍事地放在路中间,就没有砍掉。我以前竟然从来没有注意到。

我把这些生活碎片,跟一个朋友交换,她也给我发来她的生活细节,中午出去吃一碗面,那面也变得更有滋味。

感官是特别珍贵的,说“肉身难求”,灵魂本来就是想要通过肉体,来体验这个世界;可是头脑,会编造一个虚拟的世界,可以完全地把人从真实的世界中隔绝出去。

我周末看了一个电影的回顾,贝托鲁奇的《末代皇帝》,里面有一个细节特别触动我。溥仪贵为天子,身边所有的人都对他毕恭毕敬,唯一跟他有肉体接触的乳母,也被送出宫。

溥仪想要体验作为一个“人”的感觉,让太监们做游戏,隔着一块布,互相摸对方的脸,去猜对方是谁。游戏做到一半,他跑上去,布后面的太监不知道皇帝来了,还在开心地摸,他享受很多手在他脸上触碰的感觉,那一刻,他感觉到自己是一个真实存在的人。

溥仪是一个傀儡,一生活得像一个木偶。这个场景,很传神地表现他的皮肤饥渴症。

这个场景当然是虚构的,贝托鲁奇一定特别了解人性,才能用这么浪漫如梦的方式,来表现“没有存在感”,是什么感觉。

回想以前上课、做咨询,老师和咨询师们,都喜欢在概念里面打转,几乎没有人,会关心作息、饮食、运动,这些基本的东西,似乎日常的生活太低级琐碎,有更高级的路通向幸福。

肉身难求,灵魂想要一个肉体,就是想要感官,来体验这个世界。不过,人有一个发达的大脑,大脑自己会构建一个虚拟的世界,肉体变得特别不受待见。

我写了那么多文字,最终从概念里面绕出来了,回到身体、回到感受。

生命的温度,还是要靠身体去感知,回到身体当下的感受里来,放松,投入到一件简单的动手的事情里面去,没有评判,没有对错,单纯地去体验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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