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往事

一轮冰盘般的明月高悬在空中。

此时此刻,仿佛和刚才没有什么两样,又分明有了什么不同。

小蝶放缓了脚步,仔细想着这半年所发生的一切。

她莫名失去记忆,自醒来那一刻起便是展昭无微不至的照顾着她,从来没有半句怨言,而她却始终不够自信,对这段感情充满了怀疑。

他把展家祖传的金钗当珍而重之的交给她时,她却因为月华几句挑拨之言就拒绝了他,难道不是自己的犹豫不定错失良机?

当看到月华与开封府日益亲密,丁家也愈加得势,偏她又生的那样美,性格也是那样的直爽,在她心中滋生了嫉妒,从而为后面的祸事种下了种子。

他照顾月华的三天三夜,让她如同焚心般的难过,冲动之下她口出伤人之语,愤怒盖过了理智,若不是如此,今夜如此之多的疑点,她怎会视而不见?

她明明马车上由何鬼手包扎好手后,喝下沈柔的药便不省人事,醒来后便在一个陌生的地方,衣物也被换掉,又这么巧恰好看见展昭沉迷于美色,一切的一切,不是太巧合了吗?

如果沈柔果真接近她是别有用心,那展昭当日对香屑的怀疑就不是空穴来风,而她却把装有香屑的袋子尽数破坏,陷入圈套而不自知。

她说一颗藏起来的心不可能真正靠近另一颗心,就像是一双捂着的眼睛永不可能看清楚另一双眼睛。

而她又何尝不是被怀疑、犹豫、嫉妒、愤怒,蒙蔽了她的双眼。

她又对他坦诚了几分?

想及此处,胸膛已是剧烈起伏,思绪急促的回转。

展昭,这次是我错了!

她加快脚步,回到刚才的地方去一看究竟。

如果一切还来得及。

展昭被关在房中,空无一人。

沈柔说要他受尽折磨而死,只因此毒会让他先受五内俱焚之苦,进而心脏麻痹,最后窒息而亡。

对沈柔来说,至毒的毒药,也抵不过仇恨之苦。

对展昭来说,至苦的仇恨,也抵不过爱人远去的哀伤。

人世间的喜怒哀乐,如此相似而又不相通。

展昭看着室中不起眼的一角已经很久了,那里摆着一张玉案,玉案上一只玉瓶,瓶中疏疏落落的插着几朵枯萎了的茶花。

数朵枯萎了的茶花,就如同展昭现在的境地。

惩善除恶的英雄、行侠仗义的侠客,是人们对他寄予的幻想,其实盛名之下,他也不过是个平凡的血肉之躯罢了。

一个男人走了进来,见展昭笔直的坐在那里动弹不得,知他中毒已深。

"想不到…想不到,你毒势已是如此严重,想来除了本门解药外,别人是难将你功力恢复的了。"

展昭道:"既然如此,你不走,难道是来看展某笑话的么?”

男人冷笑道:"我自然要走的。来也不过是替我家老爷问一句,只要展护卫愿意为我们效力,一切都还来得及。"

展昭啐了一口,表明态度。

男人没想到他死到临头还如此强硬,霍然站起身子,凝目瞧了展昭半晌,冷冷笑道:

"我本想留下你性命为我所用,谁知你冥顽不灵,既然如此我便早些送你上路吧。"话音刚落,向展昭疼痛最剧处的穴道点了下去,但见他身形如鬼魅般,已接连点了展昭三处大穴。

展昭气血逆转,喷出一口血来。

男子亦是一惊,原来他方才点中展昭穴道时,竟感到有一股大力有如急流一般渲泄而出,那一泄之力,是何等惊人,连他这样的功力,也全然无法抵抗。

他跌坐在地,呆望了展昭半晌,颤声道:

"你…你莫非功力并末失去,只是装出中毒样子来骗人的?”男子喃喃自语。

男人悄悄爬过去,只见展昭牙关紧咬,面上全无血色,伸手一摸,手足已是冰凉如铁。

又探了探他的鼻息,已经了无生气。

男子松了一口气,这展昭武功高深莫测,若不是中毒,实在不是他能应付的了的。

突然间,远处似乎有人语脚步声传来。

外面突然传来了打斗的声音。:"你是什么人,也敢挡路!"是马汉的声音,定是开封府的人来救他了。

窗外的打斗声越来越激烈,男子得意的心想:你们,终究还是来晚了!

展昭倒在地上,自穴道自被点中后,便感觉体内有无数股气流到处流窜,等到他回过神来,他五内的痛苦竟又突然消失,但四肢又变得酸软无力,连指尖都似已无法抬起。

在中毒的情况下接连被点了三处大穴,他不但没有死反而还好了些,这种奇异的变化,连他都猜不出究竟是什么缘故?只是眼前他也完全无法反抗,索性始终咬紧牙关,不言不动的闭气装死。

这时,他忽听得有人语与脚步声越来越近,他听出共有四个人。

一人在外压低声音说道:“属下留在外面把守,王爷可放心查看。”隐隐约约听不真切。

另外三人走进屋内。

"王爷,事情已经办妥了。"这次展昭听清了,是刚才出手那男子的声音。

“甚好。”

“甚好”这语声一入展昭之耳,心头为之一动,他只觉这语声是如此熟悉,仿佛是他认识的人,但他此刻又不能睁眼查看。

“展昭已被属下点下气海、巨阙、关元三处死穴,绝无生还可能。”

沈柔眼泪盈眶,大仇终于得报!她跪在地上:“庞公子,你听到了吗?沈柔今日为你报仇雪恨了!展昭如今就死在庞家,你九泉之下可以放心了!沈柔多谢王爷!”

那王爷先不答话,又仔细查看了展昭一遍,又探了探他的鼻息,显然行事十分谨慎。

“不必。开封府碍本王的事已不是一天两天,举手之劳而已,今日能够得手,不是我们够强,而是展昭自己大意。”

“王爷之前要去找的东西,找到了吗?”

“可惜,并没有。”

“是什么东西?”

王爷看向沈柔,她立刻噤声,知道自己多言了。

眼看外面的声音越来越小,心知开封府的人绝非泛泛之辈,只怕是要冲进来了。

王爷对男子使了一个眼色,男子立即会意,拉开门让他先行离去。

自己则一步步的逼近沈柔,沈柔后退不得,跌倒在地。

也是,她只是一颗棋子,知道的太多的棋子,她很清楚自己会迎来什么样的命运。

男子一掌打在了沈柔的天灵盖上,沈柔凄然一笑,嘴角淌出鲜血,她最后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展昭,气绝而亡。

“展大哥!展大哥!我找到解药了!”马汉率先冲了进来。

几人抢得解药,但见展昭已经无了气息,不禁悲从中来,仍不管不顾的把解药塞在他的嘴里。

王朝以为男子是幕后真凶,大喝一声追杀而去,另外几人忍着眼泪,把展昭带回开封府。

那边小蝶终于赶回,在路上碰到匆匆离去的王爷,旁边还有一人,那人不是汪源又是谁?

两人看见她如此,知道必定是赶回去救展昭。

王爷欲言又止,便看向了汪源。

汪源会意,伸手拦下了她。

“汪大哥!我师兄他可能出事了,我如今手上有伤,你可随我去看…”话还未说完,汪源趁她不备,已经点向她的昏睡穴,她软软的倒了下去。

王爷微微一笑道:“解决了她。”

汪源迟迟未动。

“还在等什么?留她再坏一次大业么?”

“王爷!”汪源艰难的说,“如今她失去记忆,不过是个普通人。”

“汪大人,不用我教你,朝堂的事向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当年庞太师一手遮天,权倾朝野,如今早就尸骨已凉。杨家将忠肝义胆,义薄云天,照样战死沙场,杨家老幼妇孺在京中还不是要仰仗皇上鼻息。唯一不变的就是一个‘斗’字,若没有宁家照拂,你觉得你还能够安安稳稳的呆在京中,过着诸多人羡慕的生活?”话里威胁意思已经很明显。

汪源举掌,终究还是不忍。

“我担保,她只是一介弱质女流,断不会坏了王爷的千秋大事。”王爷眉头微蹙,眼里杀机流转。转念一想,如今军情之事还多靠汪源打点,若就此留下嫌隙,以后起事必然更加困难,于是强忍下心中不快,道:“汪大人,你这是难成大事啊!”说罢拂袖而去。

汪源心知得罪了王爷,也顾不上那么多,只见她脉象虚弱,先把她带回了汪府。

安置她好后,汪源反而愈发的心烦意乱,他自从和她重逢之后,便屡屡做出自己都不能理解的事。特别是在东华楼上,本是出手千载难逢的好时机,鬼使神差的他居然又救回了她。

今晚他本应杀之而后快,却又犯了妇人之仁将她救下,没有了庞家身份的庇护,今日的人她现在根本开罪不起!

关键是,他明了自己郁郁难解的原因是他这般对她,而庞凤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心中的那个人却从来不是他!自己是空做了落花有情,流水无意…汪源想及此处,烦闷难安,自斟自饮起来,酒能解千愁,醉眼朦胧之中,仿佛回到了五年前他求亲的那一天…

五年以前,庞凤从云雾山中赶回家中,一幅失魂落魄的样子,整日茶饭不思对着翠羽黄莺发呆。

庞雄看在眼里,即知女儿外出六年,恐怕是动了思春之心,不再是当年言听计从的小丫头。

时值汪源之父汪海平为庞雄的心腹,汪源此时约莫二十来岁,正值意气风发之时。

一日庞凤正在院子里弹琴,琴声如心声,亦带着主人郁郁的心情,汪海平正在与庞雄议事,汪源在院里碰到了她。

“三小姐回来了?听琴声,你有心事?”

庞凤没想到在这个时候,能够遇到能有一点共同回忆的人竟然是汪源,随即忆起展昭当日不顾一切的救她,心中更是一痛。

“原来是你,你当日可真是大胆,尽然掳了我去。”小蝶说起三年前的事。

“当日是我的不对,不知小姐这次回来,庞大人可有什么安排?”

汪源其实思慕她已久,想这次回来便向庞家求亲。

“我不知道。”庞凤因庞雄想把她送入宫内,昨晚才起了争执,一想至此,心中烦闷不安。

“如此,小姐可候着我的消息。”汪源抛下一句无头无脑的话,便转身离去。

夜晚,汪源向父亲进言:“父亲,儿子有事要和父亲商量。”

“你说。”

“儿子求一门亲事。”

“哦?话说你也到了年纪,不知看上了哪家的姑娘?”

“正是庞大人的独女,庞凤。”

“这—”汪父皱眉,“你可知我今日与庞大人所议何事?”

“儿子不知。”

“庞大人想让她参加圣上三年一次选妃大典,但三小姐不肯。再说庞雄此人向来功利心极重,我汪家对于一般老百姓家境尚可,对于庞家恐怕是难以高攀。我看你还是打消这个念头为好。”

“爹,我和三小姐虽算不上青梅竹马,但也算看着她长大,如果她本人正好也不愿意去选妃的话,求爹成全!”

“源儿,你怎可这样感情用事,上次爹让你去接触临安郭家,你办的如何了?”

“听爹吩咐,我已经认识了郭家公子及郭家小姐,但是剑谱尚没有进一步的消息。”

“你去接近郭家小姐,娶她为妻,唯有如此,你才可能得到那本绝世剑谱。”

“爹,这万万不可!我对郭瑶并没有男女之意,她也不是我想娶做妻子的类型!”

“那庞小姐就合适了?那庞家里里外外,哪有一个等闲之辈?都是心机似海!再说庞小姐生的如此美貌,庞雄怎可能让她明珠暗投!”

“不试试怎知不可!”

“孽子!如此拘泥于儿女之情,完全忘记了为父的教导!那剑谱的消息知道的人甚少,如果你能捷足先登,恐怕世上少有敌手!娶一个不爱的女人放在家里供着不就行了!所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怎地见地如此狭隘!”

“请爹息怒,是儿子思虑不周。”汪源见他爹态度如此强硬,只得说:“郭瑶之事,我会再去临安一趟。”

“这还差不多!”

又过了两日,汪源被汪海平叫去密谋一事,汪源听后大惊,说:“私自带走六品校尉非同小可,此事可安排妥当?”

“那庞小姐至今不肯上京选妃,庞大人无奈之下出此下策,到时你就以展昆仑私自调兵之名扣下,再以当地官官相护不得干涉断案之名把他带到湖南,之后自有处置。调兵的罪证已经准备好,在密信之中,到时你只需找到展昆仑的统领即可。”

“爹,诬陷朝廷命官,被抓住可是要杀头的!再说抓到展家人,三小姐就会回心转意吗?我看未必!”

“爹让你去做就去做!只要人带回,之后庞家自有打算,临安与常州不远,你办好之后速速回来。”

十日后,展昆仑被汪源押回后打入大牢。

庞雄与庞凤在屋中,庞雄耐心已经所剩无几:“凤儿,你还要为父说多少遍才肯上京?”

庞凤由于茶饭不思,整个人清瘦了一大圈,她温声细语却又坚定的说:“爹爹,女儿不想嫁人,我就想留在这里侍奉您老人家。”

“说什么胡话,俗话说女大不中留,你嫁入了皇家,真正享用天家富贵,整日锦衣玉食,你丈夫乃九五至尊,跺跺脚京城都要抖三抖,有何不好?”

“女儿对身外之物无所留恋,求父亲成全!”庞凤一向柔弱,此事上却极为坚持。

“什么对身外之物毫无留恋,你从小花了老夫多少心思栽培,吃过半分苦吗?在云雾山几年,你就能过苦日子了?!我看你分明是对展昭动了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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