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丨彼岸(7)

网图侵删

“对,秃鹫!”

说到秃鹫她不由得笑了。她一笑开来,两排瓷白牙齿映入眼帘。好好看呵这牙齿,我心里想着,这时候她又说了:

“镇上开药店的老邢伯就是他。我家店铺——上下两层,好气派的,叫——”

“爱林药店!”我想起来了。

本地镇面上,三条主街呈“川”字型一并摆开。一街商品街俗称彩票街,三大银行工行、农行、邮储行毗邻而居,老爸茶店、药店、五金、钟表、食品批发店依序而立。私彩——七合彩当时正大行其道,店铺前置一张桌子摆上票本,一个简易彩票点成了,来啰来啰,首奖五千,二等奖三千,三、四、五等奖奖金也不少,不怕没中奖,只怕没开奖。这样简易的彩票点整条街不知有多少,数都数不过来。

私彩的时兴催生诸多专以讲课(分析彩码走势)授经为营生的“法师”(本地彩迷奉称)。每逢周二、四、六开奖日,各路法师各抢山头,银行前空旷地、老爸茶店旁、商铺横巷处见缝插针席地而课,唾液横飞中随笔一划,舒展开的长长规律表上耷着脑袋的阿拉伯数字,转眼变成一个个神彩飞扬的奖码。待得课间稍歇,一双双渴望一夜暴富的手争先恐后伸向前去索取奖码,已备好的五元一张的奖码纸随即到手。小心摊开,手掌大小的纸上稀疏写上几组数字,得码者喜笑颜开呵呵离去,仿佛那打开阿里巴巴财富大门的金钥匙,已被他紧紧攥在手心里。

二街衣裤街,衣服鞋包专卖。儿童成年老人服饰颜色各异款式各样,私人车好的工厂批发的随你挑选,兜里有些钱的,笑眯着眼二话不说票子哗啦掏,囊中羞涩的,耷拉着脸挨家挨店来回计较,价比三家中都快把鞋底磨破了。

三街供销街成份复杂,录像厅发廊按摩店和睦共存,晚上由此经过,动作片呯呯嘭嘭,激烈的打斗声震彻耳畔,间或有咻咻嘿嘿的呻吟,那是晚十一点后的压轴戏,那时不懂其间奥妙,好奇里一笑而过,待束发后(男子十五岁古称束发)意会,心里未免生发几丝似是向往的遐想。

按摩店粉红的灯色一派暧昧,店前有衣着光鲜的老姐狐媚招手,边招手边扭扭肥臀撩撩丰胸,好似风情万种尽在此中。有一趟走在店对面,迷迷糊糊以为老姐招呼我,我脸一热撒腿就跑,不经意往后一瞧,一个猥琐男正色迷迷地狎笑,我恍然大悟放下心来。

以白天来说,各有特色的三条主街中,商品街最为热闹。慧子家药店即位于此街中段,独立一幢蓝间白马赛克外围装饰的两层楼。

当时镇上的商铺只是平顶房。她家的楼房夹在两行半新旧平顶房中间,就像白鹤立在鸡群里。这幢独立的两层楼下层为药铺,中西药兼售,上层住宿与接待。接待谁昵,她父亲的朋友及镇上名望之士。我随我爸去过,去喝茶,几趟不记得了,倒记得他父亲留给我的浅薄印象,一个面善的老头,说起话来尾音拖得忒长。他也喜欢拽小孩耳朵,不过不像论辈份我该称为小叔公的白毛公,总虎着脸,耳朵一旦被抓扯得人哇哇叫;他是笑呵呵的,而且只摆个花架式轻拽一下,然后很快松开手。

“嘿,好啊,妙啊…阿翎又来了!”一见到我,眉毛都带着笑,感觉很喜欢我。回去的时候被塞满两裤兜大白兔糖,手里还塞上一把。迫不及待剥一颗扔嘴里,整个世界瞬间奶香浓溢。


打金秋九月那次意外的接触,我对慧子多了一份浅浅的好感。虽然她是以我以为同情的姿势出现,但其同情是自然的平视,而非居高临下如芒在背,所以我欣然接受她的好意并心怀感激。特别是无意知晓她是父亲故人的孩子,对她的友好又添增几分。

此后与她往来渐成常态。课间的对视,课后的同行,周末偶尔相邀一玩,在校园,去她朋友家,甚至去离校五公里开外的尖界海…语话权总在她,我就是个侍从。别人偶尔怂我,她怒目相对,难过得眼泪都快掉出来了。

这种常态的往来久而久之,在我的心头漾出一道莫名的忧喜。在她也许不明了,只是作为出于同情的关心,但于我而言意味悠长,她的到来,似乎是上天可怜见,将之遣派到我身边…

那些日子里常听见我的心门咿呀一声,轻轻被打开,同时一个倩影轻曳裙角,蹑手蹑脚闪入门里来。

这个倩影闪入门来,小巧的手轻轻蒙住我眼睛,你猜猜我是谁,她轻柔的说话似一颗小石子投在死寂的湖面上,荡起圈圈悸颤的涟漪。我拽开小手转过头去,看到一张明眸皓齿的脸。

那张明眸皓齿的脸上布满的关切,让人心里暖暖。浓浓暖意弥漫开来,渐渐淹没了我。

于是,我身不由已,背叛了我自己。

原本我是打算将心焊死,焊得像个密不透风的铁桶,现在看来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了。我觉得惊诧,虽然背叛了自己,但我并不以为耻,反而从中体会到几许隐秘的甘甜。

网图侵删

你可能感兴趣的:(长篇丨彼岸(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