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众人退去,我关上门,散开发髻,脱掉外袍,准备就寝。可才躺下就听到了微微的鼾声。壮着胆子,手持灯烛,循声找去。我发现了靠在屋角睡得正酣的陈安。
他应该是刚才开会的时候就睡着的吧。也对,一个人包下锦华宫所有的杂活,从天不亮就开始挑水劈柴、打扫宫院、修缮房屋…,一直到天黑才能干完,这样的日子一定很辛苦吧。他的身形比我五年前第一次见到他时更加清瘦了,这大概跟我每天只准他吃一顿饭有直接关系吧。
可是,我真不是故意要虐待他的。
我是有苦衷的!
初次相见是在御花园的假山里,那时我只有十二岁,他也只是个十四岁的少年。那天,湘妃以收养之名把我的弟弟接走了,我伤心的躲在假山里哭泣了许久。然后,就看到一个黑衣人捂着胸口跌跌撞撞的躲了进来。
“啊!”
我惊恐的叫声把附近的御林军都引了过来,丰毅更是第一个冲到了我的面前。
“我看到一个黑影,往那边跑了。”我哆哆嗦嗦的伸手指着皇上寝宫的方向。感觉到情况不妙,丰毅立刻带着御林军追了过去。
我再次俯身钻进假山,发现黑衣少年已经昏了过去。伸手揭开他蒙面的黑纱,我看到了一副俊秀无比的面容。
从此,我的宫里就多了个粗使太监陈安。由于害怕他还会去干行刺这样危险的事情,我就把宫里所有的活计都推给了他,并且每天只许他吃一顿饭。我只是简单的觉得,他如果每天都又累又饿的应该就不会有气力去行刺了吧。
我正盯着陈安清秀的面庞回忆往事,他却突然睁开了眼睛。我一下子羞愧不已,趁着人家睡觉犯花痴实在是太丢脸了。
刚想找个借口来掩饰一下我的尴尬,陈安却突然伸手捂住了我的嘴,凑到我耳边说:“别出声,屋顶有人。”我会意的眨了眨眼,小心的跟着他出了屋子。
屋顶果然蹲了一个人,虽然天黑看不清面容,但这个身影我怎么觉得有几分熟悉呢。陈安动作很快,一个飞身就上了屋顶于房上之人打了起来,可是由于长年的辛苦劳作外加营养不良,不过两三招的功夫,陈安就被踢下了下来。
“丰毅,你大半夜的跑到我的屋顶想干什么?”我对着房顶之人喊了起来。
“那个,我只是路过…”
“路过?你莫不是要上天去,竟然需要路过房顶。”
“那个,我还有事,先走了。”丰毅逃一样的施展轻功消失在了重重宫宇间。
我扶起地上的陈安,问他伤的怎么样。他说没什么大碍,只是明天大概干不了活了。我笑着说不要紧,只要人没事就好。
丰毅回到自己的房间,把今晚收集到的情报总结了一下:第一,锦华宫的异常不会危机皇宫的安全,只不过是情窦初开的奢月公主想打听个如意郎君罢了;第二,陈安应该不是五年前的那个刺客,因为他的武功实在是太差劲了。
第二天,我的宫人天刚亮就全体出动去打探消息了。我本来应该为他们绝对的忠心和昂扬的斗志表示欣慰,可当我发现自己连口热茶也喝不上的时候,我真的是高兴不起来啊。
陈安在后院的树下打坐,心道丰毅不愧是御林军的统领,只一脚就踢断了他两根肋骨,怕是要五六日才能养好吧。我提着茶壶来到后院,见陈安的脸色很是苍白,不好意思吩咐他去烧水。可是这锦华宫只剩下他一个下人了,而我真的很口渴。
大概看出了我的为难,不等吩咐,陈安就自觉的起身去生火烧水了。看着他带伤干活,再想想我平日对他的苛待,我的良心受到了深深的谴责。虽然我一直以“他喜欢干活”为借口来自我安慰,但此情此景我还是忍不住想表达一下歉意,“那个,你在我宫里受苦了啊。”
“不,公主待我很好。”陈安面色平静,声音温润。
这是要我羞愧难当吗,有没有地缝啊,让我钻进去吧。
“对了,公主昨夜怎么认出那人是丰毅的?”陈安问出了心中的疑惑,他是在跃上屋顶近身打斗时才看清了对方的脸,可公主一直在屋下,她是怎么辨出来人的身份呢。
“我猜的啊!”一扫方才的愧疚,我得意的说道,“这个丰毅三天两头的来我宫里晃悠,都不用看脸,光是背影就能猜到了。”
“哦!这样啊。”陈安的眼中闪过一丝不安。他很清楚丰毅经常性的到访绝对不是例行检查那么简单,尤其是丰毅每次看着他时那探寻的眼神更是无言的警告和威胁。公主因为收留他而惹上了麻烦,他为她干点活儿又算得了什么呢。
“公主!”小春红超高的嗓门,震得屋子都晃了三晃。
“别这么大声,我耳朵不聋,听得见。”我不紧不慢的样子与她火急火燎的架势形成了鲜明对比。
“公主,我已经打听到驸马的合适人选了。”
不会吧,这么快,你出去还不到半个时辰啊?
“武安侯的孙子武云赞,文治武功都是上乘,绝对的一表人才。”小春红毫不客气的把陈安往旁边挤了挤,巴巴的凑到我跟前说。
“那他有什么缺点吗?”我十分淡定的问道。经过昨天的讨论,我觉得一个人是否合适,不在于他有多少优点,而在于他的缺点我能否接受。
“没有。”小春红回答的干脆利落,“而且,我还听说武公子很是良善,对下人都特别客气的。”
“比如说?”
“他府上的下人生病,他都会亲自诊看、开方抓药的。”
还懂医术,听起来不错。可看着小春红一脸奸笑的样子,我怎么有种很上当的感觉呢。对了,她应该是对武云赞善待下人这一点儿很满意吧。这个小丫头真懂得处处替自己着想啊。
小春红见我丝毫不为所动,有些着急。这么好的男主人打着灯笼都难找啊,一定要说服公主接纳他,这直接决定了日后她能否继续做一个自由快活的丫鬟。
“公主您想想,武公子对下人都这么好,对您肯定更是言听计从了。这么好的性子,肯定能做到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将来掀桌子、摔盘子,撒泼胡闹还不全由着您的性子来,他保准大气都不敢出的…”
你确定你说得是我?不是街头的泼妇?我脸色阴沉的看着正滔滔不绝的小春红。你怎么会对我误会的这样深呢?我可一直都是以温柔可人的软妹子自居的啊!
“那个,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我觉得还是先见一见这位武公子再做决定吧。”我开口打断道。真得不能再由着小春红胡言乱语损毁我的美好形象了,陈安还在旁边呢。
“您见过他的啊!每年皇上寿宴武安侯都会带他出席的。”小春红很认真的掰了掰指头说,“您今年十七了,算起来也见过他十七回了。”
能这么算吗?我和陈安都惊呆了。
每年来参加皇上寿宴的有上百号人,我哪里会注意到他啊。再说了,前几年赴宴我的首要任务就是看着我那个贪吃的弟弟,提醒他注意吃相。后来湘妃把弟弟带走后,我的注意力就放在了欣赏各宫妃嫔的穿衣打扮上,乐此不疲的看着她们妖娆妩媚、争风吃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