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泪珠滴落在整洁的床单上,慢慢地浸入了进去,泛出一块印记。点点滴滴,缓缓散开,片刻后,印记漫连成了一片。
“不哭!有什么好哭的?”静宣摸着即将临盆的肚子,恨着自已那不争气的眼泪。“不哭,说不定生下小孩后,什么都会淡忘了。”
房门被推开,一个身穿白大褂的男子走了进来,停留在床前。他的影子被灯光斜照在床单上,重叠了那些泪痕。
“怎么又哭了?是不是有些害怕?”男子摸了摸静萱的头,“有我呢!别怕。”
静萱摇了摇头,像平日那样,依然没有回答他。她不想再重复那句话了,“我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你的!”因为这句话已经说过了很多次,他不信,或者他信,只是表现得不在乎而已。
男子叫刘强,是一个十足的帅哥,在这家医院当外科医生。当初就是他提出了分手,静萱清楚的记得那晚的大雨。
那场大雨是在分手后的第三个月。静萱还在等他,想着他分手只是想换换口味,当有一天知道自已的好以后还会再回来的。但刘强发在朋友圈的亲密照片打破了她所有的幻想。
“他回不来了!”
她坐在山崖边哭着,倾盆大雨如约而至,淋得手机上的照片变成了黑屏。这时,崖边的地面朝山下塌陷,她也随着掉下了悬崖。
2.
静萱感觉有人在掀开她的上衣,一股中药味冲进了她的鼻孔。随后,一阵刺痛钻进了她的胸口,她捂住疼痛的地方坐了起来。
只见一个面色黢黑的男子正拿着一条木勺,他体魄雄健,嘴巴张成了圆形,双眼正瞧着她,眼珠瞪得像会掉出来一样。
“变态!”啪的一声,一巴掌扇在他脸上,手都一阵发麻。
“姑娘别误会,我刚才是在给你敷药呀!”静萱背过身去,将捂住的地方松开了一点,一条长长的伤口显露了出来。
静萱打量着四周,在一张摇摇晃晃的小床旁围着一圈布帘,帘上有两个方形小洞,阳光斜射了进来。床边坐着的那名男子正举着木勺,木勺的前端粘着一些黑乎乎的东西。他不知所措地看着她。“姑娘,这药还敷么?”
开什么玩笑,这么长的伤口得上医院呀!
她掀起了布帘,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原来她正坐在一辆马车上,前方几十辆马车队伍缓缓而行,马车两旁的士兵身穿枣红色的衣服,有些已经破烂不堪。
“这是在拍戏?还是说我穿越了?”她环顾了一下四周,没有发现汽车和摄影机的影子,那…那就是穿了罗!
对,她穿了,没有一点防备。
“啊!我这是要发达了呀!我要成为国王,建立属于自已的后宫,男宠三千、男仆要三万。我要夜夜笙歌,醉生梦死……”
男子手中的木勺掉落在了地上,惊恐地望着她。
3.
“帅哥,帅哥。”静萱的手在男子眼前挥了挥。“我是不是吓到你了?”
男子缓过了神,点了点头。
“请问现在是哪一年?谁在当皇帝?”
“现在是开宝元年,姑娘你是不是受伤时撞到头了?”
“我去…开宝元年是个什么东西?”体育老师教历史时可没说过。
“那谁在当皇帝?”
男子使劲地摇头,“皇上是不能直呼名讳的。”
“那你说说现在的皇后、宰相或将军的名字总可以吧!”
“严续、徐游、游简言、王崇文……”名字念了一串,静萱的面色却越来越发青。
他还在念着。“林仁肇…”
“这都是些什么破名字,听都没听说过呀!”
“姑娘,在下就是林仁肇。”
“对不起,对不起,没听说过。你再想想,还有没有什么重要的人忘记说了的?”
“呃,还有皇上刚册封了小周后为皇后。”
“咦…有了!”不甘做学渣的倔强占满了她的脑袋,“小周后?小周后好像是嫁给了一个很有才华的人了,好像姓李,叫李什么来着?”
她挠着头,拼命的想着。
“李渊?不对!李世民?不对!李宇春?不对……”
林仁肇全身冒着汗,脸上苍白苍白的。
“李煜,对,是李后主李煜。千古词帝呀!可惜命太短了。”林仁肇扑过来捂住了她的嘴,在她耳边说:“直呼皇上的名讳可是要杀头的!”
4.
静萱发现了个问题,人家穿越后都是丰衣足食,整个人生都会像开了挂。而自已却混得像个乞丐,口中的麦饼嚼了半天也难以下咽。
没办法,境内大旱,农民颗粒无收。要不是林仁肇运来了米麦,这一年不知道要饿死多少人。
“姑娘,你怎么又把林将军的军粮给吃了?”
“是他自已不肯吃的,而且我也…也饿!”
“嗯,我不饿的,让她吃饱了好教我们打井取水。”林仁肇憨憨地笑着,像个毫无心机的大男孩。
静萱怎么也想不到,自已的学识只能帮人家找个水眼什么的,那些建后宫的想法早就成了泡影,现在唯一的理想是怎样才能活下去。
开宝二年春,境内流寇四起,林仁肇率亲兵讨伐。静萱也不甘做个平凡人,赖着他带上自已,才一月不到,就扫尽了境内流寇。
“林将军骁勇善战,如天兵天将下凡呀!”长时间的相处,林仁肇已经对她的拍马屁功夫习以为常了。“要不我给你起个响亮的名号吧!”
“什么名号?”
“林虎子怎么样?这名号萌萌哒。”
“你高兴。”潜移默化,他现在说话也变了。
“那我在你手臂上纹上一只老虎吧!林虎子,没只老虎怎么行?”他的手臂很粗,得有她的大腿那么粗吧!“干嘛这么看着人家?不信任?我告诉你,不要怀疑我的专业。”
她果然很专业,纹上去后擦都擦不掉了。只是将士们一看到就会偷偷窃笑,有时还听到他们在私下讨论。
“你们看到了么?林将军手臂上纹的小猫咪好可爱。”
5.
开宝三年,战事四起。宋太祖率兵南下,南汉岌岌可危,唇亡齿寒,南唐也将不保。
林仁肇没了往日的从容,身为一名武将,当战死沙场,马革裹尸还!
这时他第一次问了她这样的问题。“静萱,能告诉我南唐后来怎样了么?”原来他已经接受了她穿越过来的说辞。
静萱想了半天。“南唐后来被大宋灭了,李煜和小周后被俘,他临死前写了一首《虞美人》,惊艳千古。”
这次林仁肇没有怪她直呼皇上的名讳,只是将自已关在了房中,三天三夜滴水未进。
后来他私下向皇上进言,出兵被拒。想想李后主那优柔的个性,被拒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最后他被贬至南都留守。
看着他整日烂醉不醒,静萱有点内疚,“干嘛要告诉他结果呢?”
终有一晚,月亮钻进了云层,淡淡的光衬托着夜空。和风拂过,陶醉了夜下人。
“你一个人的力量怎能改变历史的洪流呢?朝代更替总会迎来一个盛世,少受苦的还是百姓。”静萱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相比国家兴亡,儿女情长总归显得有些渺小。“今晚我就舍命陪君子了。”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这一晚,她喝醉了,没能舍命,却陪了君子。
她梦到了那个负心汉,可劲地挽留她,“静萱,我错了,我畜生不如……”她笑醒了,但她发现身边躺着的是林仁肇。
“啊!”林仁肇被吓得坐了起来。
6.
从这一天起,林将军振作了起来。修水利,减赋税,恤民意,每天忙到很晚才回来。
“静萱姑娘今天怎样?”他回家后的第一句话就问仆人。
“还是跟前几天一样,洗了一整天的澡。这不,又要送水进去了。”
林仁肇苦笑着,“我就这么脏?”
再过几日,静萱没有洗澡了,但她好像忘了那晚所发生的事,装作跟以往一样。
“刘强是谁?那晚你一直在叫他的名字。”
“林仁肇,你这个王八蛋…”仆人们不明白,将军每次出门都被静萱姑娘骂,却笑得格外的开心。
但一个多月后,静萱骂得更凶了,一边骂着,一边吐着,连胃都要吐出来一样。
她发现自已怀孕了。
她找郎中开了几剂打胎药,吃着吃着,竟不吐了。正高兴时,听到有人说林将军去庙里求的保胎药还真灵,静萱姑娘吃了就不吐了。
“差点忘了这是他的地盘,换个药什么的还是很简单的。”静萱想着,要不就绝食算了吧!
7.
林将军这下可愁坏了,这不吃东西可不行呀!
“静萱乖,吃点饭饭呗。”
“静萱乖,实在不想吃,就尝尝这水果。”林将军打仗可是一把好手,但对于这样倔强的女子还是一筹莫展。
“静萱,我搞个汤你要不要?”
“我要你妹……”虽然是要他妹,但好歹也算是开口了。他忙吩咐了下去,不大一会,七八名女子并排站在门前。
“我妹都来了,你看要哪个?”
“……”
她发现林仁肇也没那么让人讨厌,虽然烦了一点,死脑筋了一点。
开宝四年十月,宋太祖灭南汉,屯兵汉阳。林仁肇只有亲兵数百人,留守后方也乐得清闲。
深秋的风,微寒萧瑟。叶子不顾树的挽留飘向地面,水里的鱼也潜入水底,等待着下一个寒冷季节。
静萱怀胎八月,走起路来已有些辛苦。林仁肇最近也很少出门了,一直陪在她身边。
“静萱。”
“嗯?”
“我找了个画师,帮我俩画张像好么?”
“嗯。”静萱点了点头。
静萱依偎着他,画很快就好了。他收起了画像对她说:“能告诉我,你来自什么地方?什么年代么?”
静萱觉得他今天好奇怪,一点也不像平常那个开朗的林仁肇了。
他将静萱说的写在了手心,然后又说:“其实上次我上庙里求的保胎药,是一个穿越过来的老人家给的,她两天前告诉我,有办法回去了。”
沉默了很久,直到林仁肇握起她那冰凉的手。“这样,你就可以回去打胎了呀!听她说那里的技术可高明多了,不用绝食。”
她看着林仁肇红着的眼眶,俩人再也没有开口。
8.
走的那天,林仁肇没来送她。仆人说他关在书房叹息了一晚,才三更天就独自出门了。
“这样也好!”静萱想着,回去以后打掉胎儿,一切都可以回到原点。
在寺庙一个黑漆漆的房间里,一位老妪在地上摆放着什么。
“姑娘,你来了多少年?”
“四年。”
“那还好,我都快来了四十年。算你运气好碰到了我,要不然这一辈子都要呆在这里了。”
地上突然冒起了几道白光,老妪说道:“姑娘,准备好,我们要回家了。”
“我能问你个问题么?”
“姑娘你说。”
“林仁肇将军后来的下场是什么?”
“他呀,唉!宋太祖用他的画像,用反间计骗了李煜。便暗中命人将他鸩杀了。”
静萱冲出房门,失魂地站在街头,她已经回不去了。
阳光照在她脸上,有些刺眼,她直直的看着它,“那一缕阳光也曾照过他呀!”
刘强找到了她,说会对她负责的,“负什么责?孩子不是你的。”
“我知道你是在说气话。别哭了,你老这么哭可不行,还是要吃东西呀。”
“我累了,想睡一会。”刘强听了,轻轻地关上门出去。
这时,门又被推开,静萱吼道:“跟你说,老子不需要你负责!”
只见光线阴暗的门廊处钻进来一个人。他面色黢黑,手臂上纹着一只可爱的小老虎,他微笑着递过来一张快餐传单。
“姑娘,搞个汤你要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