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轮|| 我的父亲

【文字家园】年轮故事征文大赛

1930年，我的父亲出生在黑龙江省桦南县的一个小山村，他是家里唯一的男孩子，上面还有三个姐姐。父亲家里非常贫寒，是彻彻底底的贫农。小时候，父亲很是顽劣，没少挨爷爷的打。1944年，父亲十四岁的时候，四野经过父亲住的村子，胆大的父亲，跟在队伍后面，偷偷离开了村子，就这样成了四野的娃娃兵。

父亲参加了四平战役和沈阳战役，沈阳解放后，父亲转业进了沈阳市公安局侦缉队，也就是现在的刑警队。父亲很能干，没日没夜的审讯、办案子，要不是母亲的关系，父亲会一直留在公安系统，因为他很喜欢做警察。认识了母亲，父亲的人生出现了转折。

父亲在朱剪炉派出所办案的时候，遇见了在派出所帮助整理户籍的母亲，母亲当时是同泽女校的学生，刚刚十七岁，花样年华，风华正茂，父亲一下子就被母亲吸引住了。外公是哈尔滨医科大学毕业的高材生，毕业后在外婆家的资助下，开了一间医院，为了保全医院，外公加入了国民党。因为母亲的这个家庭背景，和母亲结婚后，父亲从公安局调到了物资局。

也是因为母亲的成分问题，作为再教育的对象，六九年，我们全家下放到义县的一个小山村。据母亲说，父亲是可以选择留在城里的，但是父亲选择带着奶奶、母亲、二哥和不满周岁的我一起下放。在下放的十年里，父亲一直在当地的农机五厂当厂长。还记得，二哥总领着我去厂里的礼堂看电影，《兵临城下》、《南征北战》、《渡江侦察记》……

父亲总是很忙，家里的事情都是妈妈管。但是农忙的时候，父亲会到地里帮忙，村里人都说，父亲是个好“庄稼把式”，每次收镰，都冲在前头。父亲还会盘炕，七六年闹地震，父亲在院子里靠墙搭建了地震棚，地震棚搭的十分结实，棚顶铺了好几层油毡纸，棚里还盘了热炕，以至后来我们都不舍得拆。

我是家里最小的孩子，上面还有两个哥哥。父亲对待哥哥们十分严厉，大哥在附近公社青年点下乡，很少回来，我从小就跟着二哥，是二哥的小尾巴。有一次，二哥去水库里游泳，被父亲用柳树条狠狠地揍了一顿，把奶奶气的好几天不和父亲说话。大哥和二哥都很害怕父亲，而我一点也不怕父亲。

父亲对我总是笑容满面的，每次出差回来，都会给我买糖和手绢。一次从上海出差回来，给我买了一件八块四的衣服，在当时来说，是很贵的。那件衣服是我童年印象最深的一件衣服，衣服是后面系扣子的，面料是灯芯绒的，俗称趟绒，浅黄色的，领子是黑色的天鹅绒，俗称大绒，腰部是一圈和领子一样的黑色大绒，上面绣着几只颜色鲜艳的鱼。

那时，父亲常和我玩的游戏是“耍金箍棒”，父亲将一根木棍打磨的光溜溜的，然后两只手交替着抡起棍子，棍子就像风车一样飞快的转起来。父亲还特意给我削了一根小棍子，我们父女俩就常常在院子里“耍金箍棒”。而我最喜欢的还是滑冰车和打冰嘎。每到冬天，父亲就在院子里浇出一个冰场，冰车和冰嘎都是二哥来做，这样的小事情，父亲根本不用插手。

父亲胆子很大，是个精力充沛、热诚而勇敢的人。有一年发大水，父亲厂里书记的二儿子，溺水了，父亲就领着一帮人，去很深的河里搜救，那场面现而今还留在我的记忆里，刚开春，水面很宽，水流很急，河水很凉，父亲高挽着裤腿，冷风吹红了他的脸……

还有一年，也是赶上发大水，父亲从外地出差回来，晚上在阜新清河门下了火车，从火车站到公社的汽车停运了。父亲就拄着一根又粗又长的木棍，走了一夜，愣是走回了村子。天蒙蒙亮父亲进家的时候，把妈妈和奶奶吓了一大跳。

那些年，每当榛子成熟的时候，父亲就带着母亲走很远的路，去山里采榛子。天还没亮他们就会出门，傍晚才会回来，我就眼巴巴地坐在门口，等着他们，望眼欲穿。那时，父亲还常常领着二哥去河里，用雷管炸鱼，给家里改善伙食。

父亲很爱做饭，他的厨艺是超级棒的。母亲说父亲在结婚之初，专门在一家饭店和一个大师傅学习过。每到快过年的时候，父亲就会炸很多好嚼货儿，面鱼子、炉果、江米条，还有肉丸子，炸好后，晾凉了，母亲会将它们放在一个个小柳条筐里，挂在屋里的天棚上，等到过年的时候吃。

记忆中最难忘的，是父亲做的酸菜炖大骨头，那香味甭提多诱人了。父亲做的酸菜炒粉儿也是最好吃的，高中的时候，开新年联欢会，大家每人带一个菜，我带的酸菜炒粉儿被同学们一扫而光。我怀孕那年，京酱肉丝这个菜刚刚出来，我很爱吃，父亲就学会了这道菜，隔三差五地做给我吃，那味道没谁了。

七九年回城后，父亲一直在物资局系统工作，直到九零年离休。晚年的日子里，父亲时常提起早年的部队生活，提起打四平的时候，战斗如何激烈……九三年，我和先生结婚，没有房，就和父亲母亲住在一起。父亲对先生吃饭不积极，很有些意见，父亲说，先生要是在部队里，行军打仗，吃饭的时候，这么拖拖拉拉，就得挨饿。

一九九五年五月的时候，父亲被诊断为食道癌晚期。经历了很多的痛苦，父亲于同年十一月十四日，离开了我们。母亲和二哥将父亲的骨灰安葬在父亲故乡的东山上，少小离家的父亲终于回到了他心心念念的老家。

父亲最喜欢唱的一首歌是《革命人永远是年轻》，我将这首歌，送给我亲爱的父亲，愿你在另一个世界安好！

革命人永远是年轻

他好比大松树冬夏长青

他不怕风吹雨打

他不怕天寒地冻

他不摇也不动

永远挺立在山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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