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读聊斋之《西僧》

前几天无事整理书柜，翻出一本簇新的书来，汪曾祺老先生的《后十年集》。老先生是我特别喜欢的作家，尤其痴迷于他晚期的小说，看起来毫不费力，任务描写，对话平淡简朴，似乎信手拈来，但是总在意想不到之处有神来之笔。

这本小说集收录的主要是汪老1986至1996年之间的小说作品，其中还有十三篇聊斋新义的系列小说，主要是汪老重写的聊斋故事。故事语言承习了汪老一贯平实的风格，通篇看下来流畅自然，可是掩卷之后，又会让人不断的回味，而且每次回味都能想出些不一样的滋味来。

读完这几篇小故事，反倒激起了我重看《聊斋》的兴趣，于是翻起了《聊斋》。当初看聊斋，小孩子心性，图的是看一个新奇刺激，根本体会不到异史氏在行文中的深意，而且挑的都是热门故事来看。这次重读，耐下心来，反而发现了几则以前忽略过了的小故事，颇有意思。

随手偶然翻到一篇《西僧》，是一个小短篇，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故事情节，就是两个自西域来的僧人自述东来途中的几件奇闻。有趣的是其中一些情节跟《西游记》中描写的情节不谋而合，试记述如下：

近日有两名僧人从西域而来，一名奔赴五台山，另一名在泰山修行。两人的僧袍服饰和相貌，都和中土人士大不相同。其中一名僧人自述东来路上的经历：曾经经过火焰山，山石重重，有热气蒸腾上达天际，整座山好像一个大炉子。要想经过此山，必须在下雨之后，专心致志，提气，步伐尽量轻巧的经过，其间不小心踩到山石，地下瞬间就有火焰升腾起来。

又经过流沙河，河中有山叫水晶山，山势险恶，悬崖峭壁林立。整个山都是透明的。山中有口，能容一辆车驾通过，山口有两条龙把守。想从山口通过，需先拜龙，其后可过。两条龙是白色，身上的鳞片和胡须都是透明的，如水晶做成。

僧人又说：“从西域出发东来的共有十二人，经过十八年的辛苦跋涉后，到达中土的只有我们两人了。在西域，人们传说中国有泰山，华山，五台山和珞珈山四大名山，山上遍地黄金，观音和文殊菩萨还生活在山中。如果谁能到达这四个地方，就能幸运成佛，长生不死了”。

听这僧人所述西域对那时中国的想象，和中国人对西方世界的幻想是一样的。要是有人西去取经，在途中和东来的人相遇，大家各述国情，应当会相视而笑，各自打道回府，也免了长途跋涉之苦吧。

从前大学毕业刚工作时，住单位宿舍。有位舍友，爱书成痴。次次跟她聊的除了工作，就是关于各种书的话题。包括去哪儿淘旧书，在哪个网站买书最合算，喜欢的作家又有什么新作等等。记得有一次，说起读书的事情，她告诉我，有的书她会反复的读好多次，每次读都会产生新的看法。当时的我是个看过就算的人，完全体会不到她说的心情。直到最近几年，因为购书的比例增大，每年都必须定期清理书柜，需要甄别哪些可留，哪些需卖掉。所以有了机会把之前读过的库存书再拿出来看，才体会到了她所说的，有的书每次读都有不同体会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