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罕言利命仁吗?(5)

——《子罕篇》第9--11章复习

孔子有这样的低迷情绪,他发出这样的感叹,很真实、很打动人,不可否认。但此时已经知天命,了达圣人之境的孔子,他所展现出来的,应该是他真正彻悟了大道之原理,大道流行之规律,天地万物于一体的圣人气象。这才是孔子五十所知的天命,乐天知命的天命,廓然大公,毫无私意,绝非就是听天由命的消极服从。达到如此境界的孔子举手投足,言默行止,无不是自然行道,自然乐道,自然乐命,自己的生命和使命完全合于天理之流行。孔子说“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颜渊篇》)又曰:“仁远乎哉?我欲仁,斯仁至矣。”(《述而篇》)“天何言哉?”(《阳货篇》)外在的环境怎么能改变自己的信念?遭遇困境而仍坚持行之,其根底则是自信天命在己,与天道合流,或许不能做得更好,但始终坚定信念!夫子的胸怀和境界,不是常人所能理解的,这种担当,是一个人的担当,是儒者的担当,是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的担当,王阳明的一句话最能体贴:“此非诚以天地万物为一体者,孰能以知夫子之心乎?”(《传习录·答聂文蔚》)

如今我们没能读懂孔子,没能理解到孔子所谓的“知天命”,也难怪他罕言,但他更常说“人不知而不愠”(《学而篇》)“不怨天不由人”(《宪问篇》)“莫己知也,斯己而已矣”(《宪问篇》)。

第10章, 子见齐衰者、冕衣裳者与瞽者,见之,虽少,必作;过之,必趋。

见到服丧的人、盲人,一定要站起迎接或小步疾行而过。如果只看作礼节,则未免繁琐,人如何能纯乎自然而做到如此?绝对离不开一颗能和他人共振的心,见服丧者能感服丧者之哀,见盲人而知盲人之难,此感此情发于心,而自然流露于外。这些记录,只是一些生活细节场面的真实再现,若非“同体大悲”的仁者,若非心中没有分别心的圣人,难以自然流露。

子罕言“仁”吗?没有。纵观《论语》,“仁”出现了一百多次。像这样虽没有“仁”字却处处暗含了“仁”的实例,更是比比皆是。只有真正体悟了“仁”,才可能有孔子这样的自然流露,而且是非常适宜的自然流露。《论语集注》引范氏曰:“圣人之心,哀有丧,尊有爵,矜不成人,其作与趋,盖不期然而然者。”就认为“哀”“尊”“恤”已经内化为孔子的内心情感,“不期然而然者”是夫子情感的自然流露,我们可以理解成“习惯成自然”。关键点在于“习惯成自然”是怎样养成的?其实都是孔子“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颜渊篇》)”长期自我约束、自我修身的结果。“圣人之道,无微显,无内外,有洒扫应对而上达天道,本末一以贯之(北宋谢良佐《论语说》)”,看上去都是小事,无非生活中一言一行,举手投足,对人对事的谦恭的态度,本身就是天道,就是“一以贯之”的“圣人之道”。不期而遇的场景,也同时体现出孔子非常善于体察、理解别人。细微之处见精神!

第11章颜渊喟然叹曰:“仰之弥高,钻之弥坚,瞻之在前,忽焉在后。夫子循循然善诱人,博我以文,约我以礼,欲罢不能。既竭吾才,如有所立,卓尔。虽欲从之,末由也已。”

《子罕篇》第一章:“子罕言利与命与仁。”这只是从表面现象,是普通弟子所见,而颜回所见却有所不同。

“仰之弥高,钻之弥坚”,初入孔门的弟子,包括颜渊自己,一开始都会有这样的认识,夫子高不可攀,深不可测。经过孔子循循诱导,就是“博我以文(教以六艺),约我以礼(教克己复礼,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等)”,颜渊自己切已体悟笃行,坚持不懈,终于自己达到某种高度的生命境界,清晰地体悟到了孔子的至高境界,是人与天地合一,与天理流行圆融。这样的圆融境界并不缥缈,仁德之心完全就在平时的言语举止,人事来往中自然展现,这就是“卓尔”(《论语集注》“所谓卓尔,亦在乎日用行事之间,非所谓窈冥昏默者”)。颜渊表达的意思是,当他体贴到夫子的如此气象时,才恍然明白,博学多闻也才只不过是闻道传道的起点,才刚刚得其门而入,刚刚见得宗庙气象之美,百官威仪之富(《子张篇》“夫子之墙数仞,不得其门而入,不见宗庙之美、百官之富”)。

《论语》中颜渊的话不多,但都非常有分量,是理解颜渊之所以为“圣”的重要依据。本章的“欲罢不能,既竭吾才,如有所立卓尔”就需要深入体会。“欲罢不能”不是说自己要停止学习,而是相反,想停都停不下来,就希望能赶上孔子老师的脚步。“既竭吾才”,用了十分的力气,发现自己根本是赶不上的,又回到前面的“仰之弥高,钻之弥坚”,越学越学不完,觉得学到一点,又有更深的智慧从孔子言行中流露出来。每每竭尽全力,才觉得有了些进步,觉得得到了些精髓,就要追上孔子的脚步,不料还是毛皮,刚刚入门而已,听夫子言语,看夫子做事,就又知道自己仍然差得很远,闻见知识远远不够,更别说夫子的好学精神、道德实践、人格境界,远远学无尽头,学不够,学不完,怎么能停下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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