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12日
灵帝西园卖官爵
苍天已死黄天立
汉灵帝长大成人后,没干多少好事,只有一件事倒也值得夸耀。
熹平四年(公元175年)春天,他命令儒生校对《五经》文字,叫大书法家蔡岂用大篆、小篆和隶书三种字体,刻写在石碑上,安放于太学门口,给青年学生做范本,免得东一本西一本的易出错误。石碑竖起后,每天来抄写的有好几千人。这就是有名的“熹平石经”。【175.3春,三月,诏诸儒正《五经》文字,命议郎蔡邕为古文、篆、隶三体书之,刻石,立于太学门外,使后儒晚学咸取正焉。碑始立,其观视及摹写者车乘日千馀两,填塞街陌。〔熹平石经〕】
不过,才华超群的蔡邕并不走运。他在皇帝面前坪击宦官专权,引起曹节等人的憎恨,很快被整垮,和亲人一起剃成光头,流放到朔方边塞,规定永远不得赦免。只因他名声很高,受人尊重,刺客不忍下手,部落首领又保护他,才免遭冤死。【178.7帝亦更思其章,有诏:“减死一等,与家属髡钳徙朔方,不得以赦令除。”】
灵帝二十三岁时,开了一个旦古未有的先例,便是在西园设置专门的邸舍,买卖官爵。园内建有大仓库,贮藏铜钱。官位有高低,价钱各不同:二千石的爵位,一个卖二千万,可以做州郡太守。四百石的爵位卖四百万,官职比县令稍微小一点。买官的人名声大,价钱减半,甚至只收三分之一。【178.12是岁,初开西邸卖官,入钱各有差;二千石二千万;四百石四百万;其以德次应选者半之,或三分之一;于西园立库以贮之。】
有人提出,做官的地方有的富些,有的穷些,价钱也得有差别。此外,还有时间规定:富人先出钱,后上任;穷人先上任,后出钱,价钱要加倍。【178.12或诣阙上书占令长,随县好丑,丰约有贾。富者则先入钱,贫者到官然后倍输。】
灵帝又私下叫受宠的太监卖公卿:公每个一千万,卿五百万。【178.12又私令左右卖公卿,公千万,卿五百万。】
后来越搞越邪,任命朝廷大臣,也要通过太监先交钱。
廷尉崔烈交了五百万,才升为司徒。授印那天,大会群臣,灵帝对周围的人说:“我很后悔,崔烈交钱时,我若再熬一会儿,他就松口了,我会得到一千万!”【185.3烈因傅母入钱五百万,故得为司徒。及拜日,天子临轩,百僚毕会,帝顾谓亲幸者曰:“悔不小靳,可至千万!”】
皇帝富有天下,一切都是他的,还要卖官爵,太奇怪了。其实不怪:
灵帝在郡国做侯爵时,生活比较艰难,当了皇帝,想到过去的日子,经常叹息桓帝不会攒钱治家积私房。教训应该吸取,这才利用机会卖起官爵来的。【178.12初,帝为侯时常苦贫,及即位,每叹桓帝不能作家居,曾无私钱,故卖官聚钱以为私藏。】
为了积私房,灵帝还有新规定。全国各地每年贡献的奇珍异宝,按规矩要直接送到国家仓库。现在,他下令入库之前要交“导行费”;交了它,贡献才许接收。“导行费”由太监经手,亲自交给皇帝,归入后宫内库,国库是没份的。【181.9帝好为私蓄,收天下之珍货,每郡国贡献,先输中署,名为“导行费”。】
中常侍吕强曾上书谏止收“导行费”,认为天下的财物,归于皇帝私家仓库,是没有划清公私界限,只能让奸徒得利,百姓受害。但灵帝根本听不进去。【181.9中常侍吕强上疏谏曰:“天下之财,莫不生之阴阳,归之陛下,岂有公私!而今中尚方敛诸郡之宝,中御府积天下之缯,西园引司农之藏,中厩聚太仆之马,而所输之府,辄有导行之财,调广民困,费多献少,奸吏因其利,百姓受其敝。又,阿媚之臣,好献其私,容谄姑息,自此而进。旧典:选举委任三府,尚书受奏御而已;受试任用,责以成功,功无可察,然后付之尚书举劾,请下廷尉覆按虚实,行其罪罚;于是三公每有所选,参议掾属,咨其行状,度其器能;然犹有旷职废宫,荒秽不治。今担任尚书,或有诏用,如是,三公得免选举之负,尚书亦复不坐,责赏无归,岂肯空自劳苦乎!”书奏,不省。】
不仅如此,灵帝还搞些新鲜玩艺,嬉戏作乐。他在后宫开商店,叫宫女们扮作生意人,买卖货物。甚至暗示他们互相偷窃,争吵斗殴,以此图热闹。他本人也扮作商人,到店里买东西,去饭馆吃喝赌博。【181.10是岁,帝作列肆于后宫,使诸采女贩卖,更相盗窃争斗;帝著商贾服,从之饮宴为乐。】
西园里设有狗棚,给狗戴上“进贤冠”,系上绥带。有时驾上四头毛驴车,亲自掌鞭,来往奔驰,得意洋洋。一时间,京师里人人仿效,驴的价钱涨得跟马价一样高了。【181.10又于西园弄狗,著进贤冠,带绶。又驾四驴,帝躬自操辔,驱驰周旋;京师转相仿效,驴价遂与马齐。】
灵帝这样作乐,天下的老百姓如何呢?别的不谈,黄巾军的大起义就足以证明当时百姓的生活境况了。还是从头说起吧。
钜鹿有位信奉道教的张角,有一套法术,用符水咒语治病,有时还真有效,百姓十分信服。他的徒弟不断增多,遍布中国北方,连洛阳城里也布满了,共有几十万人,名叫“太平道”。【183.3初,巨鹿张角奉事黄、老,以妖术教授,号“太平道。”咒符水以疗病,令病者跪拜首过,或时病愈,众共神而信之。角分遣弟子周行四方,转相诳诱,十馀年间,徒众数十万,自青、徐、幽、冀、荆、扬、兗、豫八州之人,莫不毕应。或弃卖财产、流移奔赴,填塞道路,未至病死者亦以万数。郡县不解其意,反言角以善道教化,为民所归。】
张角设置三十六方,即是三十六路将士。大方万多人,小方七八千,各有统帅。他们喊出口号:“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用白粉写在京师各处和州郡交通要道的,只有“甲子”两个大字。甲子是公元184年,灵帝中平元年。意思是要在这年起事,夺取天下。【183.3角遂置三十六方,方犹将军也。大方万馀人,小方六七千,各立渠帅。讹言:“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太平道的“大方”(大将军)马元义,统领荆州和扬州一带的信徒几万人,还跟太监封谓、徐奉联络上了,决定在甲子年三月五日,内外夹攻,夺取洛阳。【183.3以白土书京城寺门及州郡官府,皆作“甲子”字。大方马元义等先收荆、扬数万人,期会发于鄴。元义数往来京师,以中常侍封谞、徐奉等为内应,约以三月五日内外俱起。 】
不料在这之前,张角的弟子唐周向朝廷告密,事情泄露,马元义被捕,在洛阳被五马分尸而死。皇宫侍卫和京师士民,经过检举搜查,惨死一千多人。【184.1春,角弟子济南唐周上书告之。于是收马元义,车裂于雒阳。诏三公、司隶案验宫省直卫及百姓有事角道者,诛杀千馀人】
张角见事不妥,提前动手,起义部队头戴黄巾,百姓称作“黄巾军”,朝廷叫作“黄巾贼”。【184.1下冀州逐捕角等。角等知事已露,晨夜驰敕诸方,一时俱起,皆著黄巾以为标帜,故时人谓之“黄巾贼”。】
张角自称“天公将军”,二弟张宝称“地公将军”,三弟张梁称“人公将军”。他们攻城掠地,焚烧官府,干了两个多月,天下响应,京师震骇。【184.2二月,角自称天公将军,角弟宝称地公将军,宝弟梁称人公将军,所在燔烧官府,劫略聚邑,州郡失据,长吏多逃亡;旬月之间,天下响应,京师震动。】
北地太守皇甫嵩和中常侍吕强,向皇帝上书说:“党禁搞得太久了,人情十分怨愤,如果还不赦免,钩党的同情分子和黄巾联合造反,将会后悔不及的。”灵帝害怕了,三月份下诏大赦天下的党人,流放的家属也放回老家。只有张角不赦,继续讨伐。【184.3上问计于中常侍吕强,对曰:“党锢久积,人情怨愤,若不赦宥,轻与张角合谋,为变滋大,悔之无救。今请先诛左右贪浊者,大赦党人,料简刺史、二千石能否,则盗无不平矣。”帝惧而从之。壬子,赦天下党人,还诸徙者;唯张角不赦。】
李膺、杜密等人死后,十三年了,党禁才算解除。
郎中张钧又提出看法:“张角为什么能兴兵作乱呢?老百姓何以跟他们走?原因只有一个,朝廷的宦官太跋宦了!尤其十个常侍,他们的亲戚门客,霸占地方各级的重要官位,贪赃枉法,虐害百姓,百姓冤枉无处可诉,积得太多,当然要聚众造反。当前的办法,只有把十个常侍的脑袋挂在京城南郊,派使者布告天下,赦免黄巾,战事自然就平息了。”【184.3郎中中山张钧上书曰:“窃惟张角所以能兴兵作乱,万民所以乐附之者,其源皆由十常侍多放父兄、子弟、婚亲、宾客典据州郡,辜榷财利,侵掠百姓,百姓之冤,无所告诉,故谋议不轨,聚为盗贼。宜斩十常侍,县头南郊,以谢百姓,遣使者布告天下,可不须师旅而大寇自消。”】
灵帝把张钧的书信交给宣官们看,他们慌了,都叩头认罪,要主动投入监牢,出钱资助军费。灵帝也只想吓唬他们一下的,于是下诏一律赦免,照常办事。【184.3帝以钧章示诸常侍,皆免冠徒跣顿首,乞自致雒阳诏狱,并出家财以助军费。有诏,皆冠履视事如故。】
他又转过身来,对上书的张钧破口大骂:“张钧是个狂妄的家伙!十个常侍十个人,一个好的也没有?”御史闻风而动,竟诬害张钧也是黄巾道,关进监狱整死了。【184.3帝怒钧曰:“此真狂子也!十常侍固常有一人善者不!”御史承旨,遂诬奏钧学黄巾道,收掠,死狱中。】
巴郡人张修也用法术治病,和张角差不多。病人治好了,就出五斗米。人们称之为“五斗米师”。他们聚众称兵,攻打城邑,朝廷称为“米贼”。和黄巾军南北呼应,搞得灵帝十分头痛。【184.7巴郡张脩以妖术为人疗病,其法略与张角同,令病家出五斗米,号“五斗米师”。秋,七月,脩聚众反,寇郡县;时人谓之“米贼”。】
冬天,皇甫嵩在广宗地方和黄巾军大战,突然出击,杀了张梁,斩首三万多,逼下河里淹死五万多。【184.10皇甫嵩与张角弟梁战于广宗,梁众精勇,嵩不能克。明日,乃闭营休士以观其变,知贼意稍懈,乃潜夜勒兵,鸡鸣,驰赴其陈,战至晡时,大破之,斩梁,获首三万级,赴河死者五万许人。】
接着在下曲阳打败张宝。【184.11十一月,嵩复攻角弟宝于下曲阳,斩之,斩获十馀万人。】
张角已经病死,也把坟墓挖开,剖棺戮尸,首级传送到洛阳。一场声势浩大的农民起义,就这么扑灭了。【184.10角先已病死,剖棺戮尸,传首京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