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12-17

认为就是王家卫和张爱玲在表达上都有一种天赋，就是把“ambiguity”（模糊、暧昧不清）的东西，不是用具象的比喻来使人懂得，而是再给人讲一个故事，用故事去解释情感，因为情感是不会被一两个比喻准确形容出来的。

要怎么形容“心下一失”。王家卫会拍阿菲穿着鹅黄色Polo衫去阿sir梁朝伟家里戴橡胶手套洗碗，在他家沙发上睡着。莫名其妙的桥段。梁朝伟走回家发现有个短发女孩睡着了，却不觉得有异。他坐下来，包放在一边。听着音乐他也倒在沙发上睡着了。你似乎还能闻见电影里那种潮湿的气息，电风扇吹不散的热气。这是钢筋水泥的森林里两个都市男女能想象出来最简单也最暧昧的相处画面了吧。去到谁的家里，试穿一下他的衬衫，找到其他女人的衣服，愤愤然把她留下来的玩偶换成自己的。

张爱玲会写，“风停了下来，像三条灰色的龙，蟠在墙头，月光中闪着银鳞。她仿佛做梦似的，又来到墙根下，迎面来了柳原，她终于遇见了柳原。……在这动荡的世界里，钱财、地产、天长地久的一切，全不可靠了。靠得住的只有她腔子里的这口气，还有睡在她身边的这个人。她突然爬到柳原身边，隔着他的棉被，拥抱着他。他从被窝里伸出手来握住她的手。他们把彼此看得透明透亮。仅仅是一刹那的彻底的谅解，然而这一刹那够他们在一起和谐地活个十年八年。

他不过是一个自私的男子，她不过是一个自私的女人。在这兵荒马乱的时代，个人主义者是无处容身的，可是总有地方容得下一对平凡的夫妻。”

没有一处是比喻，却处处写出她时刻理智中的一丝差错，一次心跳乱了半拍，她突然之间的软弱。他半夜在酒店给她打了一个电话，并没有说话，算计着的白流苏不是他的对手，当然一败涂地。但是常胜将军也在孤岛之中抽出一点点的真心。

我看了这两个作品明白了，原来这种感觉，就是“心下一失”。这种感受突然被放进了时空隧道，我想到和某个人某时刻的相处。冬天坐在谁的单车上，当时我在想什么呢，我有把双手搂在他腰上吗，到了目的地下车，我有没有和他打招呼说谢谢还是直接害羞地跑掉了？后来我们怎么样了？完全不记得了。人生中有这么多处接近爱情的时刻，埋下那么多不让我遗憾和陷落的伏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