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3月份,西安电子科技大学东区食堂2楼里,人头涌动,声浪嘈杂。平日里吃饭用的餐桌大部分都被挪到了靠墙边的位置,上下叠在了一起,中间留出了一片相对开阔的场地,四周摆满了桌子,每张桌子上面都横着一张写着公司名字的条幅,这是西电07级本科生的招聘会现场。
07毕业生楚峰也被裹在这翻滚的人流中,东张西望,他的手里拿着一叠简历,从偶尔翻开的纸张上,可以看到背面大片的空白,很明显这是一张单薄的简历。
自从踏上通向2楼的楼梯开始,楚峰就发现自己除了向前走,已经没有其他的选择了,他很快放弃了抵抗,放任自己跟随人流随意流动。
在拥挤的人流中保持着短暂的平衡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楚峰努力的抵抗着外力,只为了能够看清楚各家公司的自我介绍。他已经攒着这些简历在这里转了半个小时了,还没有投出去一张简历,每次跃跃欲试的心都被身边同学递出的厚厚的简历打击的烟消云散,他越转越沮丧,想到此行的目的,他决定撤了,于是随着人流向门口挪去。
眼看快要到门口了,突然从左边紧挨着的人身上传来一股横力,楚峰被推出了人流,下意识的用右手一把扶住了桌子,避免了扑倒在桌台上的尴尬。他怒目回视,但除了熙熙攘攘的人流和一叠声的道歉,连肇事者的影子都没有看到。再回过头来,发现桌台后面的一位面貌清秀,长发垂肩的女士正在关切的看着他,楚风不由得愣了一下。
“你没事吧?”女士看着楚峰注视着自己的眼神,问了一句,声音知性而成熟。
“不好意思!被撞了一下~”楚峰赶紧解释道,“没撞到你吧?”
“没有,没有,我坐的远”,说着,她看了一眼楚峰的右手。
楚峰注意到她的眼神,意识到她正在看着自己的简历,这眼神似乎给了他很大的鼓励,他几乎是下意识的拿出一张纸,递向女士,“你好,这是我的简历。”
女士刚要伸手来接,楚峰却发现简历的一角已经被自己攥出了一道汗迹,他赶紧把它收回来,再从中间抽了一张,伴着不好意思的笑容递了过去。
女士似乎并不在意,接过简历以后,右手拿过一支笔,就低头看起来。
简历被递了出去以后,楚峰皱着的眉头立即松弛了,似乎此行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一样,他开始仔细观察起这个展台来,展台上很干净,只有在女士的左边放着一叠简历,前面放着一些公司简介。楚峰刚想拿起简介来看一下,女士就抬头说话了。
“这门课,你是补考的?”女士用笔指着自动化控制课程成绩后面的那个“B”,很认真的看着楚风。
“是啊,有什么问题吗?”楚峰轻松的笑着回道,“你们不会这么看重这么课程吧?”
女士挺直的坐姿稍稍向后靠了一下,“你说呢?”她的语气略带失望,表情也渐渐在凝固,“你看看我们公司叫什么?”她指了指楚峰的头顶上方。
楚峰抬头一望,一道横梁,再后退一步,几个写在白底上的工整楷体黑字映入眼帘:“北京和利时自动化系统工程有限公司”。其中“自动化”3个大字,像子弹一样,打到楚峰的视网膜上,然后破碎一地的碎渣像幽灵一样顺着视神经飞速的钻进了他的大脑,本来热闹的海量神经元似乎在瞬间被冻成了冰渣。巨大的羞耻感像五指山一样,铺天盖地的压下来,楚峰感觉自己的脸瞬间热得发烫。
他一把抓过铺在桌子上的简历,不敢再看女士一眼,猛地转身就扎进了人群。周围传来巨大的抱怨声,楚峰似有熟悉的感觉,但是已不敢多想,只是下意识的一路向着光亮之处挤过去,那里是门。
等到楚峰再次恢复意识,他已经站在了操场的绿茵树下了,看到手里还拿着那叠简历,他左右一寻,右边有个垃圾桶,他几步赶过去,将整叠简历全部塞进了垃圾桶,看着简历消失在黑洞洞的垃圾桶里,他的内心感觉到一阵解脱。然后忍不住暗暗的骂了自己一句,“傻*”。
楚峰其实并不需要找工作,他已经考上了研究生。这次来参加招聘会,是另有目的,他的大学四年过的很荒废,这种荒废让他的内心无比的虚弱。想到即将进入的社会,他感觉像站在100层楼顶向下望一样,光是想象就足以让他的内心瑟瑟发抖。
这次的招聘会,他是抱着锻炼和体验的心态来的,已经通过的研究生面试像是背上的降落伞,他以为可以靠着它顺利的降落在社会的彼岸,却没有想到被残酷的现实瞬间击溃,他的内心充满了挫败感,一种被重伤的感觉。
其实楚峰没有想到的是,他今天所受的伤只不过是他体内病毒的一次小小的爆发,未来的日子里,这个病毒并未消失,而是潜伏下来等待着再次爆发的环境,而且这个环境并未让他等待太久。
但是在此时的楚峰脑子里,他对于未来一无所知。他坐在操场的观众席上,一边默默的舔舐伤口,一边暗暗的下定决心,要记住今天的羞耻,研究生一定要好好努力,绝对不能像过去4年那样混日子了。
带着这样的念头,他的思绪回到了4年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