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行中国day24:普洱市——大渡岗乡

当鸟鸣声穿过西双版纳远处的原始雨林传到耳中，一抹微红的霞光中太阳缓缓升起，这颗星球上新的一天又将来临，虽然我已经在这颗星球上见过成千上万次的日出，然而，依旧会对新的一天的到来充满期待。从黑暗中觉醒的黎明总会带给人无穷的勇气来摆脱不尽如人意的过去，走向一个新的未来。我喜欢这样的清晨，推开窗，清凉的雾气涌来，森林就在窗外，鸟儿像是儿时挣脱绳子的纸鸢，在丛林上方追逐着飞翔。空气里都是新鲜的氧气，带着树木醉人的清香。人类还沉浸在各自的梦中，这个世界纯洁、寂静，像个婴儿。此刻，虽然我在遥远异乡拙劣的小旅馆内啃着冰冷的馒头，也会觉得幸福。

透过回忆湿漉漉的雨林，在这幽静的清晨，我又将讲诉那一段段逝去的时光。有时我也会厌倦这些平凡旅途中的喋喋不休，有什么好讲诉的呢？不过是沿着一条漫长的国道从一个村庄到另一个村庄，从一座城市到另一个城市，从出生到死亡。再优美的文字，也不能把你目光所及的风景让那些没能身临其境的人感同身受。我怎么能向你讲诉那些穿越丛林和山峦，跨过江河和田野的道路它们所象征着的自由的意义呢？我怎样为你窥视那些逃离故乡的人，和无法逃离故乡的人，在他们饱经忧患的微笑背后跌宕起伏的内心独白？那些丛林，原始而古老的树木和藤蔓，那些深邃如地狱的峡谷，那些溪涧，隐身于芭蕉树和灌木丛中的湍湍清流，那些千百种不同鸟儿同时发出的急切鸣叫，那些幽深的黑夜，爬行动物窸窣的声响，那些微弱星光照耀下的捕食者和猎物，那些树影婆娑的风，那些乌云下游走的雨滴，那些以各自不同方式流浪在这个星球上的残缺灵魂。这一切的一切该怎样讲诉？我的故事并不精彩，没有风花雪月，荡气回肠，没有海誓山盟，尔虞我诈，这只是一个平凡人的生活，平凡的旅途，平凡的际遇，平凡的世界。然而正是这些平凡的生活背后，才有着一个时代精神世界的缩影。每一个看似无趣的人都拥有着如迷宫一般复杂矛盾的内心世界，这才是这个世界的精华，通过一个个平凡人的内心，才能摆脱人类世界浮夸做作的表象，寻找到人类隐喻的命运。我最喜欢的作家之一加西亚马尔克斯曾说：生活不是我们活过的日子，而是我们记住的日子，我们为了讲述而在记忆中重现的日子。也许正是我们喋喋不休的讲诉，才赋予了那些平庸日子不平凡的意义。

我不想告诉你一些关于普洱市的资料，对于这个城市，我所知道的并不比你多。在这个知识共享的时代，所有的资料都可以查阅。短暂的交集并不能让我爱上这个城市，我在它空旷的公园里露宿，从它城市的黎明中醒来，我只是抖落了些旅途的尘埃在它的土地上，同时也带走了些它的尘埃去往另一个地方抖落。生命过于短暂，我们没有时间去认识很多人，居住在许多城市，也许正是因为生命短暂，旅途中的那些惊鸿一瞥的交集才在我们生命中有了份量。

走过城市喧嚣的街道，一幅幅人类的面孔在记忆里像是雨水落进池塘，荡起几个涟漪便消失不见，街头偶遇的那些陌生人与你而言，和街道两旁的行道树并没有什么两样。循着地图，我向城外走去，把普洱市遗忘在初升的阳光里，出城前吃了份米线，买了许多馒头作为旅途中的路餐。在每天筋疲力尽的骑行中，我对馒头的爱与日俱增，仿佛天下的食物，再也没有比它更和我的肚子相契合的了。和所有城市一样，出城的路总在维修，破破烂烂，尘土飞扬，这或许是那些即将离开家乡的旅人把所有的悲戚和眷恋都凝聚在了脚步上，每走一步竟是如此的沉重，把路都踩坏了。而我走在这里，内心里却是对远方的期待，

出城之后是一段五六公里的下坡，山道依旧陡峭蜿蜒。沿途种满了茶树和咖啡树，有时也会遇见橡胶树和香蕉林。随处可见的是咖啡加工厂和茶叶加工厂。环山公路走完，道路开始起起伏伏， 眼前不再有高大的山体挡路，农田和村落多了起来。村子里屋舍凌乱，电线混杂，瘦弱衰老的农民在田间劳作，那身影瘦小的如同一只只无助的麻雀。边民依旧贫穷，从房屋或衣着，以及他们的面色和眼神中都流露了出来。沿途许多通往山林中的村落里的路口上都竖着石碑，上面写着“温饱村”三个字。在抵达普文镇前，土地宽阔了起来，群山退向了远处，农田平阔，那些田地里甚至还种有许多草坪。道路旁一些榕树和椰子树长在一起，榕树把整个椰子树都裹进了它的树干里，看着那些像人类肋骨一样的榕树树干把整个椰子树都吞噬了，甚觉可怕。

从普文镇走过，阴晴不定的天空明亮，在明亮的光中，普文镇也变得柔和美丽，街头穿着傣族传统服饰的小学生走过的稚嫩身影，为这个小镇添加了几分风景。一座南传佛教的白塔隐藏着巷子背后，被四头雪白的大象塑像守卫着白塔是我走进广西云南以来，第一次见到的宗教建筑。白色的塔，金色的抹边彩绘，在一个阴晴参半的明艳光照里，也显现出了几分宗教法相庄严的庄重感来。

出了普文镇，渐渐的走进雨林，道路被雨林吞没，那些曲折的公路如同雨林的血管，古木参天，浓荫蔽日，杂乱的藤蔓像是泰坦巨蟒蜕下的皮，从高大的松树枝头垂进路边的溪谷中。太多叫不出名字的树木负势生长，彼此不肯相让。天空中一半明艳，一半乌云游动，时而乌云过处，豆大的雨点密集的落下，在公路上留下点点斑纹。密不透风的雨林内一片幽暗，被灌木遮挡，保守着它不愿为人所知的秘密。道路上车流很少，我孤身一人走在这里，丛林里的寂静被鸟鸣声渲染着，为了增加雨林的恐怖氛围，一条黑色的蛇从道路边缘的斜坡上掉落下来。那些葬身于公路上的蜥蜴和蛇随时可见。有时路边也会出现些村落，寥落的几间旧屋，屋前几亩薄田，犬吠从屋舍前传来，当地但凡有居民的地方，都喂养的有狗，狗是雨林居民最可靠的伙伴。

当天色渐晚，林中光线愈发暗淡。当那些青翠的树影慢慢变得阴暗时，我也接近了大渡岗乡。大渡岗乡坐落在一片山岗上，沿着213国道分布两旁，规模并不大，沿途卖茶叶的店铺就占去了一半。很多天没有好好洗澡的我浑身汗臭，加之手机、电脑、充电宝和手灯都没电了，于是便打算找个旅馆歇脚。这个乡里旅馆有好几家，我随便问了一家，小标间，40一晚，这种小家庭旅馆固然比不上那些大酒店舒适，但是倒也干净。于我而言，住在这里只不过是为了洗澡和充电，其他都可以忍受，毕竟漫长的旅途渐渐会让人忘记挑剔，学会忍耐生活中不尽如人意的地方。

洗去旅途的尘埃后，在旅店老板那里借些洗衣粉把衣物洗净，忙来忙去不觉间已是深夜，旅馆临街的一面虽然是一楼，然而背后却是三楼，透过窗远眺，遥远的雨林在午夜中一片幽黑，偶尔的几声鸟鸣是那么的突兀，仿佛是西双版纳热带雨林在梦中的呓语。我躺回柔软的床上，竟有些不太适应，总觉得床在晃动，没有帐篷里坚硬的地面睡着踏实。